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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模範員工 [打印本页]

作者: 蒼楓雁    时间: 2009-12-9 12:56:30     标题: 模範員工

愛斯特開著一家小小的時裝店。
貨品多且雜,除了最新款式的時裝,店裡還兼賣手袋皮鞋跟假寶石首飾。雖然不是什麼名牌貨色,愛斯特僱了幾個唸服裝設計系的學生,照著歐美時裝雜誌上流行的款式抄抄改改,拿到內地的工廠縫製,布料普通,縫工亦粗糙,可是穿在身上,驟眼看上去極之時髦神氣,不顧一切追求流行的客人大有人在,生意也還不惡。
店面雖然不大,也僱了三個女孩子幫手,週末忙起來,連老闆娘一起下手伺候客人都還有些忙不過來,在經濟不景氣的今日,付得出店租水電人工居然還有盈餘,算得上是一項小小的成就。
生意上軌道,客似雲來,設計師又聽話,愛斯特唯一的煩惱,是員工流動性實在太大。服務業的薪資不高,工作時間長且勞累,上班八個小時的話,大概有七個半小時都得站著,遇到刁鑽挑剔的客人也只能笑罵由人,因為「顧客永遠是對的」。
愛斯特付的是最低時薪,所以得從其他地方籠絡員工,不時聚餐請員工吃飯,生日時送張卡片,過年時發個紅包的。
可是年輕女孩子沒長性,也沒耐心,稍微說她們二句、教教規矩,就賭氣離職,反正月薪一二萬的工作上哪裡都找得著,根本不麻煩自己辭職,或是待到月底領了薪水再離開,一天到晚換員工,又得重頭訓練起,煩得愛斯特頭痛。
在報紙上登廣告又要花錢,很多時候,愛斯特乾脆就在店門口貼出小小一張徵人的啟示,省下一點開銷。這樣一比較之下,更顯得迪娜是模範員工。迪娜來應徵的時候是一個雨天。
她的長髮跟身上略微陳舊的灰色大衣都已經淋濕,看上去十分狼狽,像一隻棄貓一樣。她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才推門進來。
店裡頭的溫度稍低,迪娜顯得有點瑟縮,她小心翼翼的在門口的墊子上把鞋子上的濕泥擦去,才踏進店裡光潔的地板上,臉上帶著一個婉約的微笑 。 愛斯特立刻就對迪娜心生好感。
可是愛斯特還是不太想用她,學歷太高了。
市道再差,大學生也不大可能會甘心留在小店裡賣衣賣鞋,而且她還在唸書,每個星期三星期五都要早走。
「晚上要上課。」她說。
「父母親不供應妳學費嗎?」
「我沒有父母親,他們都過世了。」迪娜口氣很平淡,完全沒有博取同情的意思。
¬ 邊打工邊進修,不容易呢。想到自己的孩子在多倫多,一星期內花掉一年的學費,然後毫無歉疚的吆喝她快點再多匯點錢去,免得他在朋友面前難看,愛斯特不由得對眼前這個女孩有點心軟。
又不是舒服的工作,如果你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肯為了一個路易˙維當的手袋賣身,你會更欽佩那些站足八九小時以後還去上夜校的女孩子。
也實在缺人,愛斯特不得已,決定先讓迪娜做著,看看情形再說。
愛斯特很快就發覺迪娜的可貴之處。
迪娜從不遲到,也不早退,愛斯特每天來開店門之際,都看到迪娜坐在門口的長椅上,抽一根煙喝杯星巴克的Latte當早餐,黑色的長髮整潔的挽成一個芭蕾舞孃般的圓髻,明亮的早晨陽光中,迪娜的笑臉更顯得溫暖宜人。
一進到店裡,不管距離開店門的時間是5分鐘還是半小時,迪娜就當自己開工了,吸塵,拖地,擦玻璃,仔細的打掃過整間店舖,連櫃檯都擦得一塵不染,衣服摺疊好,皮包手袋鞋子抹拭清潔,檢視櫥窗的裝飾跟模特兒身上展示的新裝,務必以最完美妥貼的狀態迎接客人。
迪娜做起生意來更是一把好手,笑臉迎人,談吐文雅,跟客人一兜撘,客人往往會立刻發覺,原來自己的衣櫃缺了條星星狀的皮帶,或是少了條白底黑色大花的圓裙子,很少空著手離開店門的。

別說職業無分貴賤,伺候客人更衣著鞋有時候是很折墮的事情,尤其是碰到有點淫威的客人,喜歡擺出「就算是不付錢的客人也是店員衣食父母」的嘴臉,百般刁難之餘,什麼都不買,留下一天一地的混亂,跟沾染了汗漬粉痕脣膏印的衣物,其他兩個女孩碰到這種情形往往惱恨非常,就算嘴裡不說什麼,心裡那份不痛快可清楚明白的擺在臉上。

迪娜卻總是有辦法應付得不卑不亢。

客人不想花錢,故意挑毛病,挑到無處可抱怨,責備迪娜臉色難看所以客人沒有購買慾,迪娜微笑,又嫌她「笑得惹人討厭」,迪娜只是好脾氣的唯唯諾諾,並不動氣。
遇到客人喜歡像母雞扒地一樣把摺疊好的衣物抖亂扯散,明明是一模一樣的顏色尺碼,就一定覺得最底下那件最好,拿出來又不要了,留下小山一堆衣物要重新整理,再熟手的店員碰到這種情形也會有點著惱,可是迪娜從不厭煩,快速的折疊好衣服,放回原來擺放的整齊模樣,像機器開動一樣精確仔細,也像機器一樣毫無情緒反應。
就算跪在地上伺候客人試足40雙鞋,客人一聲「沒有新款式」,丟下滿地鞋和鞋盒,什麼也不買,迪娜也毫無慍色,收拾好,笑吟吟的請客人留下地址電話,一有新貨到,馬上通知。
這還不是迪娜全部的優點,別的女孩子總有躲懶的時候,趁著沒客人偷偷打私人電話,閑聊天,
愛斯特總是見到迪娜手腳不停的把客人扯亂的衣物摺疊整齊,陳設的手袋擺好,鞋子用軟布抹完灰後上層臘,再沒事情做的話,就抹櫃檯抹玻璃抹地板,連電話筒也噴噴消毒劑,擦拭得錚錚亮。   
愛斯特觀察了一陣子,深慶得人,這種優質員工上哪兒找?手腳勤快,永不言倦,笑容溫婉,簡直是模範員工。
太完美的事情往往不是真的,商場裡隔幾家店舖的男裝店就遭過爆竊,損失甚鉅,一清查之下,原來是店裡的員工內神通外鬼,摸黑回來,拿鑰匙開了門按熄警鈴,連祕藏在老闆辦公室裡圖畫背後的保險箱都扛走。

事發之後,李老闆頻頻搖頭表示不敢相信。「那個新來的孩子表現得很好呢,誰知道是這樣….」
愛斯特謹記這個教訓,店門的鑰匙始終自己掌握,每天靜靜複核一次帳目和收銀機的現款,從來沒有出過錯。


愛斯特又想,也可能是迪娜剛開始一份工作,刻意求工的表現。


可是她直做了半年多,日日如此,愛斯特不由得感動。

不過到底是做生意的人,愛斯特再受感動,也只加了迪娜一次薪水,不過出去吃午飯的時候,會買新鮮的飯盒子來給迪娜吃,所費無幾,但是收買人心非常好用。

然後有一天,毫無徵兆的,愛斯特的模範員工忽然就失蹤了。

近7個月以來,愛斯特第一次在開店門的時候,沒有看見迪娜坐在門口抽煙喝咖啡。


10點鐘,迪娜沒有出現,也沒有打電話來解釋。
11點鐘,熟客人進來買東西,都很意外沒有看見迪娜帶著笑臉迎出來,紛紛問候了幾句。
12點鐘,趁著午休時間出來逛街的人潮湧進,店裡頭忙得不可開交。
一會子玉玲算錯帳,找多了錢給客人,一會兒珍妮被客戶煩得惱怒,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女客大動肝火,大家當場罵將起來,一群嘻嘻哈哈的高中女生進來,大聲喧嘩吵鬧,把衣服翻得亂七八糟,等她們總算離開後,一清點,發現她們摸走了幾個鑲珠子的小錢包和幾件新到的毛衣,愛斯特氣得胃都痛起來。沒有人說什麼,可是大家的臉上都明白寫著,如果迪娜在就好了。
愛斯特撥了幾次電話,迪娜住處的號碼只是空響著,久久沒有人接聽。
二天,三天,一星期,愛斯特的模範員工就這樣消失,連薪水也沒有回來拿,像早晨的露水在陽光下蒸發,連一點痕跡都不留。
愛斯特又貼出徵人的啟示,很快就再請到新人,茱麗雖然反應慢了些,也算是肯受教的,這年頭,誰沒有誰不行呢?
可是愛斯特總覺得有點介意,迪娜不像是那種會不告而別的任性員工,等錢開飯付房租的人,也不會連薪水都不要就走人,又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會不會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愛斯特愈想愈擔心,也愈覺得有可能迪娜是出了意外。
迪娜的號碼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取消,愛斯特養成了習慣,每次有空就撥撥看,總是沒有人接。
2星期過去。愛斯特養成了習慣,早上喝第一杯咖啡的時候,就撥迪娜的號碼,雖然心裡還是預期不會有人接聽。
電話響了三聲,一個渾厚低沉的男中音說:「喂?」
愛斯特吃了一驚,話筒落在地上,手忙腳亂的把話筒抓回來應答。「喂,請問迪娜在嗎?」
「你是哪位?」
「我是她老闆,她一直沒來上班也沒有任何解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請問您是…?」
對方沉默了一會。
「她為你工作過?」
「是啊….」
男中音粗魯的打斷愛斯特,反問她。「請問你貴姓大名?貴公司的地點在哪裡?」愛斯特略微不悅,打斷別人說話真是很不禮貌。「你是哪位?有什麼事情嗎?」
「我是洛警探,中區分局,兇殺組。有些照片希望請你過目,也許你可以為我們提供一些線索。」
愛斯特慌忙報上地址電話。
掛上電話之後,愛斯特難過很久,可憐的女孩,無父無母,顯然也沒有親友,孒然一身,最後還落得個死於非命的下場。
洛警探跟他的同事到得比愛斯特想像的快。
二位警探一高一矮,長相嚴厲的高大男人先開口:「敝姓洛,洛更生,我們在電話裡談過。」愛斯特認得這把低沉的男中音。「這位是我的同事藍霓。」
「我姓何,愛斯特何。二位先生,我們裡邊談吧。」
愛斯特用最快的速度把洛警探跟他的拍檔請入辦公室,做生意的場合,被客人看見有警方出入絕對不是好消息。

愛斯特把辦公室的門順手關上。
「二位請坐。」
洛警探坐下來,滿頭灰髮下有一雙獵鷹般銳利的眼神,饒有興味的四處打量著。「迪娜在這裡工作多久?」
這個月就滿7個月了,很勤快負責的好女孩,人又和善之至,真沒想到……」
洛警探微微揚起一角泛灰的眉毛,和他的拍檔交換了一個眼神,「何太太,怎麼說迪娜是個『和善之至』的人?」
「何『小姐』。警探先生,」愛斯特不太高興的糾正洛警探。「她個性非常之好,待客又殷勤有禮,再怎麼被刁鑽的客人為難也從來沒有發過脾氣,簡直是我店裡的模範員工呢。」
「她可有跟什麼人來往?比較親近的朋友?」
「……不,我想沒有,我從來沒有聽過她有什麼朋友。很可憐,無親無戚的。」

「她可有留下什麼私人物件?」「也沒有。」
現在愛斯特想起來,迪娜雖然好像很合群,其實沒有人跟她相熟,她消失之後,連一項私人的東西也沒有留下,連一個茶杯或是一把梳子也沒有,這一點倒是有點奇怪的。
「你們也許該到大學去問問她的同學,也許迪娜在學校有比較熟的朋友。」 「哪一家大學?」
「呃,我…不知道,」愛斯特有點尷尬,迪娜好像從來沒提過。「噢,她每個星期三跟星期五的晚上去修學分,很上進的女孩子呢,會發生這種事情真是太遺憾了。」
「何小姐,妳剛剛說星期三跟星期五的晚上?」兩個警探的表情倏然變得警醒。「是啊,迪娜平常上10點到8點的班,只有星期三跟星期五上到下午5點,她晚上有課,」     
「這裡有些檔案照片,我希望妳看一下,也許妳可以提供一些資料給我們,也請妳先有心理準備,不是太悅目的景象。」藍警探從公事包裡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 :愛斯特心中悽惻,點點頭,可憐的女孩。
她接過照片看了一眼,臉色刷的變白。一個女人跪倒在滿地血跡斑斑的鞋子裡,額頭上一個彈孔,雙足齊腳踝被斬下來,穿著一雙繫著蝴蝶結的圓頭高跟鞋,端端正正的捧在她手裡。「這不是迪娜,這…你們開什麼玩笑?」
「迪娜?」藍警探略微困惑,「不,我們也在找她,鄰居抱怨迪娜的公寓奇臭無比,她的房東打電話找不到人,一進去就發現被害人,至今仍然身分不明。」

「公寓裡收拾得很整潔,可是沒有任何證明文件或是資料可以告訴我們迪娜去了哪裡,鄰居也什麼都沒看到。」愛斯特強忍住驚懼,再看了一次,這次她看清了無名女的臉孔,有點腫脹扭曲,可是她見過這張臉。
她驚訝的低喊:「這是我們店裡的熟客,偉業銀行的楊小姐,我們的客戶聯絡資料裡有她的地址電話,你等等。」 愛斯特把客戶聯絡資料簿找出來,上面有迪娜工整娟秀的字跡,整整齊齊的抄寫著楊小姐的資料,紅筆註明著:鞋子。10多頁的姓名地址電話,另外只有兩個客人的資料底下分別用紅筆標示著「笑臉」跟「整理」。
藍警官看仔細了名字和住址,像觸電一樣跳起來,匆匆走到角落用行動電話聯絡分局,低聲但快速的下達數個命令。
愛斯特努力維持鎮定,「洛警探,請你說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過去3個月裡,我們一直在追查一個手法怪異但兇殘的殺人兇手,先前兩位受害者都是在星期五晚上遇害,我們偷偷給兇手取了綽號,叫『星期五殺手』。二件案子,都有人在星期三晚上看見一個穿著灰色雨衣的人在她們住處附近徘徊,也許是在勘查地形,也許什麼也不是,但是根據目擊者的描述,跟房東的說法,比對之下很像是迪娜。」
「妳這裡可有迪娜的照片?」藍霓問道。
  愛斯特在抽屜裡翻出幾張聚餐時拍的照片,可是左看右看也沒有她,愛斯特慢慢想起,迪娜總是自動拿起相機拍照的那個。
唯一有她的一張,她的頭剛好靠在玉玲的肩上,臉被玉玲的長髮遮沒了。

洛警探歎了口氣,「起先是獨立的案件,1號受害人的男友星期天晚上出差回來,發現女友在家遇害身亡。」
「第二個月又有一件,我們立刻知道有麻煩了。」
「麻煩?」

「二個受害者都同樣是被點四四手槍打死,解剖的結果顯示,很多傷痕是在死前造成的,而且兇手在2號被害人家中待了很有一段時間,在她身上做了很多功夫……」洛警探很艱難的斟酌著用字。「由現場遺留的證據顯示,兇嫌可能是女性。」 「可是這些跟迪娜有什麼關係?」
「何小姐,在我看到妳那本客戶聯絡資料簿之前,我也不明白這三者之間的關聯。我們原來只是要找出為什麼迪娜會留下一具屍體在自己的公寓,然後失蹤。請妳再幫我看幾張照片好嗎?」
愛斯特輕輕的打了個哆嗦,辦公室的溫度調得也許太低了。

洛警探把照片遞給愛斯特,她默默的接過,只看了一眼,她就驚駭得看不下去,趕緊把眼睛閉起來。
照片上的女人雙腳攤開,成大字型的坐在地上,兩邊的嘴角都被剪開,直裂到耳際,用粗黑線仔細的縫得上揚,驟看之下,簡直像是那個著名的笑臉娃娃。
¬洛警探指著連絡簿上標示著『笑臉』的名字,「溫瑞樂?」
「溫小姐,在隔壁大樓的進出口貿易公司上班,常常挑剔我們店裡的女孩子態度不佳。」

第二張照片上的女人更糟,從胸腔剖開,裡面的心肝肺腎胃脾臟等等全部取出來,整整齊齊的擺好,呈扇形排列。迪娜在店裡也習慣把軟皮手袋擺成這樣。愛斯特捂住嘴巴,幾乎嘔出來。

「嚴彩虹?」洛警探的手指移到連絡簿上標示著『整理』的名字,「這是2號被害人。她們都是店裡的客人?」
愛斯特虛弱的點點頭。
「嚴小姐特別喜歡翻衣服,她們女孩子背地裡說她應該叫龍捲風,不應該叫彩虹,因為她每次逛完,店裡的陳設就好像遭到轟炸一樣,每個人看到她進來都怕,事後要收拾的工作太多了。」 「迪娜的反應如何,特別討厭這位嚴小姐?」
「不,迪娜反而是唯一一個從未有過任何不耐煩的表示的人。」愛斯特想起迪娜像機器一樣迅速把所有衣物摺疊,精確的一一放回原處,那張毫無情緒反應的臉,現在代表著完全不同的意義。
「第3號被害人就陳屍在迪娜租住的公寓裡,也是被點四四手槍一槍斃命,她可曾跟迪娜有過什麼爭執或是糾紛?」
「偉業銀行的楊小姐嗎?我記得她最後一次來,是為了挑鞋子,可是試完了全部的鞋,什麼也沒有買,迪娜還請她留下資料,有新貨好通知她的。」
二位警官互相看了一眼,露出有點不舒服的表情。
「我說了什麼嗎?」愛斯特問。
「驗屍的結果是,」洛警探說,「被害人的雙腳,是在她還活著的時候被鋸下,鞋子上只有她本人的指紋跟血跡,研判是她在脅迫下,替自己的斷腳一雙一雙的換穿鞋子……」
楊小姐跪在滿地鞋子中,給自己的斷腳穿上鞋子的那一幕閃進愛斯特的腦海中,愛斯特忽然一陣暈眩,險些把胃裡的咖啡嘔出來。
藍警探走回來跟洛更生說了幾句。

「請借妳的傳真機一用。」

傳真機軋軋的操作,吐出幾張紙。

~有一張上面是迪娜的照片。
「請妳認一認,這是迪娜嗎?」
她髮型不一樣,臉龐比較圓潤,專注的眼神望著鏡頭,表情天真,年幼的迪娜看起來幾乎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但是她的嘴邊,仍然掛著那個使人一見就有好感的溫婉微笑。
「是的。」
「我把在迪娜的公寓採到的指紋送進電腦,出來的是這個。」藍警官說。「她叫翁湘明。」
愛斯特不明所以。
洛更生把傳真過來的剪報遞給她,標題上用粗體黑字大大的寫著「黑色星期五!稚齡幼女不堪凌虐射殺親生父母」。

愛斯特大吃一驚,雙眼圓睜,「那個開槍射死性虐待父母那個小女孩?她是迪娜?」
「對。」洛更生忽然露出老態,眼中精光褪去,疲憊彷彿由他的每一個毛細孔透出來。

「當年這個案子也是我經手的,她當時只有12歲,小女孩淒厲的哭叫跟槍聲驚動鄰居報警,我們趕到現場的時候,她正在努力的打掃,邊哭邊說『這麼髒,這麼亂,媽媽會揍死我』。」
「我從來沒有看過心理跟生理都被蹂躪得這麼糟糕的孩子,她的皮膚上傷痕累累,新傷疊著舊傷,煙蒂燒灼的痕跡,鞭痕,淤青,幾乎體無完膚,而且,全部集中在軀幹跟陰道內部。換句話說,都傷在看不到的地方。」洛更生露出不忍心的表情,「檢驗報告說,她有性病,子宮長期受異物侵入,受損太利害,終生都沒有可能懷孕,我自己也有一個女兒,看到小女孩吃這樣的苦,真是於心不忍。」
「翁湘明未成年,依法規定不得公佈她的長相及真實姓名,她身心均受到極大的創傷,在審判期間我見過她幾次,平日只是面帶微笑的坐在一角不說話,強迫性的把手碰得到的地方全部擦拭得一塵不染,問她為何事發笑,她告訴我『爸媽說要笑才討人喜歡,不笑的小孩是討債鬼,該死』。」

「然後只要每到星期五就焦躁恐慌,不是傷人就是自戕,情形很糟糕。」


「為什麼是星期五?」愛斯特輕輕的問。
「說來可憐,她的父母親都有工作,家裡的事情全部要小孩做好,稍有不整齊不乾淨的地方就是一頓毒打,星期五是夫妻倆的『Happy Hour』,喝得醉醺醺,一起拿自己親生女兒洩慾,什麼世界,居然有這種禽獸……終於有一天小孩發起狂來,開槍射殺他們,那天,正是星期五。」
「後來判決的結果是把翁湘明送入精神療養院,而不是青少年感化院。我去探訪過她幾次,她始終都帶著笑臉拼命打掃整理,每到星期五就發狂,一點都沒有好轉的跡象,最後的醫療紀錄說她終生沒有痊癒的希望。」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愛斯特覺得好像看到洛警探的眼角閃過一絲淚光。
「每個警察的執法生涯中,總會碰上幾個無法釋懷的案件,犯人,或是被害人,我一直很難忘記那個小女孩的笑臉,那是我看過的,最悲哀的笑臉。」

洛警探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可是迪娜,不,這個翁湘明是怎麼被放出來的?」「她沒有被放出來,精神療養院失火,無人生還,我一直以為她已經喪生,直到今天。」
愛斯特想起來,幾年前彷彿有這麼一則新聞,精神療養院遭人縱火焚毀,全體員工病患無一倖免。
洛警探站起來,放下一張名片。「何小姐,謝謝妳的合作,妳幫了很大的忙,我們現在正式成立專案小組,徹查幾年來所有星期五發生的類似案件,如果妳想到什麼,請打此電話。」
他搖搖頭,低低的說:「該死,我們有個神經病殺人狂在外面亂跑……」
二位警探告辭。
她聽見輕微的噠噠聲。
半天她才省悟,自己顫抖得利害,好像從頭到腳都浸在冰水裡一樣,噠噠聲來自牙齒跟牙齒之間互相撞擊。
愛斯特跌坐在皮椅裡,不辨心裡是何滋味。[某處,迪娜,不,翁湘明,正站在某家小店的門口,準備要再次扮演一個無可挑剔的模範員工。
湘明染成紅褐色的鬈髮像雲霧一般鬆垂在肩上,帶著一個使人一見就生好感的溫婉微笑,推開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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