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记载在旧日记本里的故事。
———————————————Fade out——————————————————
让我的思念
化作星星点点
在黑夜,在黎明
闪耀在你眉间的梦境
——佚名
…
昨晚,一个人看完了《放牛班的春天》。脑海里回响着电影里男孩们那天使似的歌喉,幻想着自家窗外,也许会有只夜莺驻足,在枝头上婉转一首夜曲。抱着枕头,乱乱地想了好久,几时睡着的,却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夜莺不曾来,但昨晚的月光,洒在床前,格外地清澈。隐隐约约,似乎电影里的孩子们,曾经在我窄小的屋子里肆意地玩耍,沐浴在月光里的他们,哼唱着轻柔的曲子。隐隐约约,他们走进了我眉间的梦境。
翌日,朝阳的热度轻拍着我的床铺,枕头里荞麦的香气唤醒了我。慵懒地推开被子,却发现枕边夹着一张纸片。揉揉惺忪的睡眼,我看到上面写着这样的两行小字:
“L'ombre qui t'escorte est si. Estil ure beaute aussi belle que le reve.”
茫然,就算敲头也不能回忆起昨晚胡思乱想时是否动过墨水。纸上的笔迹很纤细,舒展着,仿佛常春藤般的字母优雅地凤飞在了一起。这绝对不是我的字,我作业本上潦草的画符,与之相比,像极了一团团卷曲的钨丝。
绝对不是爸或妈,他们两人昨晚睡前还为贷款唏嘘了好一阵子,如果我半夜惊醒的话,一定是母上又在用梦话唠叨我一切可供唠叨的话题,为琐碎愁得两鬓被暮色浸染的他们,是不会有这种,趁女儿睡时留首外文小诗的,不食人间烟火的雅兴。
忽然想起,这是昨天看的电影里,唱诗班的歌词,大意如下:
“簇拥着影子多么温柔甜蜜。难道它不比梦想更美丽?”
感觉似乎有个调皮的男孩躲在身后,正为恶作剧的成功掩笑,猛地转身,只看到朝阳投射出我的影子,舒服地赖在尚有余温的床上。
———————————————Fade out—————————————————— 风起,波亦起
远看是爿风景
近看,是片心
“。。。。。。”
是Emma听完我讲的故事的反应,在电话的那头,我能想象出还穿着睡衣的她的懵懂和无奈。要是换成我的话,在大清早就被急促的电话铃声从被窝里拽出来,然后恍惚间听了一个较超自然的故事,我,说不定就直接挂了。
Emma还真是有耐心,够朋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在电话这头吼道。
“同学,”Emma终于开口了。“是时候把你从你的书房和那些稀奇古怪的杂书里面拯救出来了!上星期你跟我说你家的饮水机半夜会唱歌剧,上上星期你说你镜子后面藏着家养小精灵,用你老爸的袜子钓鱼缸里的金鱼。。。现在你又。。。谁信啊?反正我不信。”
“这次真的不是在开玩笑!我可以给你看纸条!”我把嘴巴凑到与话筒最亲密的位置,如是说。
“好啦好啦,你说服我了,我答应借你参考我下周的作业啦!就这样,白了~”Emma挂上了电话,彻底与饮水机,家养小精灵和这次的事情划清界限。
我只是跟她说,昨晚用我的钢笔给我写诗歌的,就是我自己的影子。
身后,一只小强兮兮索索地在地上寻找我播种的饼干渣——据说小强会驾驶家神爷爷的雪橇,所以我每次都以慈悲为怀。我看到它的影子被墙角的夜灯映在墙上。
不过,这个影子显得特别得庞大,因为。。。因为我的影子跳进了小强的身影凑热闹,倒让那可怜巴巴的昆虫小家伙吓得乱蹦乱窜.
———————————————Fade out——————————————————
当早春的杜鹃花
播放了春意
我将带着新鲜的希望归来
在洒满青苔的石阶上
种下幻想的诗
没人相信我的影子会给我写诗,也没人相信我的影子会帮我吓跑蟑螂。
好吧,我承认,我是个喜欢幻想的姑娘。我相信镜子后住着家养小精灵,相信家神爷爷是存在的,而且他会给乖巧的小孩发糖。我相信花圃里每一朵蔷薇的花瓣里,都有只喜欢喝晨露的妖精。我还相信,天上的雨,是彩虹娃娃的泪水,太阳公公安慰了他们后,他们破涕后的笑脸凑到一块,就变成了绚丽的彩虹。
“什么?你说什么?”自然课老师听完我以上的《雨与彩虹》的演讲后,曾无比愤怒地挥舞着课本冲我吼着。对不起老师,您不是我第一个用童话代替科学后所触怒的权威。
我常常蹑手蹑脚地凑到镜子后,然后突然朝缝隙吹气,看看能否吓到一只偷吃我饼干的精灵;我也常在花圃里用喷壶浇水,期待某朵鲜花会冲我礼貌地道谢;只要有机会,我会把彩虹娃娃的故事说给每户邻居家的弟弟妹妹们,虽然被他们嘲笑往往是唯一的结果。
应该没有任何一本厚重,沉闷,讲大道理的书里,特别强调过十八岁的孩子不可以相信童话,尽管,我已经二十二岁了,但是,年龄和幻想没有等边关系吧。
因此,我深信我的影子有了生命和意识。由于它常常躲在我的身后,因此我担心它会寂寞和阴郁,所以我打算找它出来聊聊。
黄昏时分,我又来到了熟悉的儿童游乐场。原本应该在滑梯和秋千上玩耍的孩子们,现在都在哪里呢?夕阳从右侧来,照射在我的身上。
我坐在蒙了一层薄薄尘埃的秋千上,看到我的影子在一旁,学着我的样子,用脚踢着木块,微微地摇荡着。
“你好!”我搜肠刮肚了许久后,从嘴里蹦出了一句我认为最傻冒的问候。影子没有回答我,而是扭动着尘埃样薄的身子,摆出了一个章鱼的样子,不怀好意地抖着那八只触手。
我背包里藏着的章鱼烧的香气悄悄地溢了出来,我已经忍不住咽下口水,这馋猫居然比我更先受不了诱惑!
———————————————Fade out——————————————————
将想象插上翅膀
飞跃过心灵的天空
悄悄地
飘过四季
还是在儿童游乐园,我在等待着,谁家的孩子会出来,和我一起荡秋千,然后我再趁机给他灌输一下,彩虹娃娃的故事。
还是只有我一个人。陪着我的是我的影子。
隔壁的住宅区里,某间屋子里响起了钢琴的声音,只是弹奏出的曲子停停顿顿,非常生疏。一定是谁家的孩子,正在妈妈的监督下,在饭后和肖邦亲密地黏在一起。我想起了我的童年,一样是钢琴,一样是妈妈,一样是指尖在琴键,心在原野间的魂不守舍。
其实我曾经拥有过无数美好的人生设想,在儿时无限广袤的想象空间里,我曾经是老师,曾经是科学家,曾经是惩恶扬善的女侠。我那时候笑得那么畅怀,跑得那么奔放。
曾经最羡慕的人,是舞台上的芭蕾女郎,羡慕她们曼妙身段,苗条的腰肢,还有那扣人心弦的眩目的舞蹈。曾经最恨的,是芭蕾舞课,在整面墙大的镜子前,我流过的泪水,远远多过我流过的汗水。
如今,我常常呆坐在图书馆的服务台里,试图自由地畅想,只是往往脑海里,都是一片贫瘠的空白。
影子在我面前的空地上,快活地跃动着,一个个令人窒息的高速回旋,在它做起来,是如此地熟练。无论是多么繁琐的舞步,多么复杂的节奏,让它灵活地掌握了。从天鹅湖,到海盗,再到胡桃夹子,它宛如一个沉醉在鼓点里的舞者,不知疲惫地跳着。
我禁不住为它哼奏起音乐,却时常遗忘拍子和章节。
夕阳终于收敛了最后一丝光芒,繁星点点地衬映着万家灯火。影子放慢了舞动,融进了无垠的夜空,也算是一种谢幕。
———————————————Fade out——————————————————
多少擦身而过的面孔
陌生的眼光
看不出城市的匆忙
如此无奈
就算在没有影子陪伴我之前,我也自豪地称自己为不怕寂寞的女孩。
二十二年来都过着一如既往的生活,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一个人倔强地违抗父母的意愿选择图书管理作专业。在旧旧的书架间除尘,给泛黄的老书标示,甚至书架倒了,被书雨砸倒在地的时候,都是一个人。
二十二岁了,还和父母挤在一个屋檐下,虽然生活费按时上缴,但是却要忍受妈妈的唠叨。二十二岁了,还在睡十二岁时的床铺,只不过彼时是可以翻筋斗的大床,而如今是刚好的小床。二十二岁了,从没想过,二十三岁的路该走向何方。
也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人在一起的生活,又是一番怎样的滋味。即便穿上了时尚的外衣,上了最漂漂的妆容,可是一个喜欢跑到花圃里浇水,捉蚂蚱和自言自语的女孩,也许只适合一个人的生活。
可是那一天,当我穿上打着补丁的罩衣,戴着奶奶留下的兜帽,一边扶着我的宽边眼镜一边打扫书架顶棚的灰尘的时候,他出现了——闪电般地接住了我笨手笨脚弄掉的一本珍贵的老书,然后看着满身灰尘,眼镜滑在鼻尖上的不知所措的我,把书递了过来,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
也许真的只有影子知道我的改变,也许只有它才窥视到了我心中一阵轻柔的风吹拂过后,那层层荡漾的涟漪。
还是一个人上学,放学,挤在十二岁买来的床上胡思乱想。但是,在书架前,在花圃里,在梦幻得不着边际的想象里,我笨拙地挪开身子,让出空间,留多一个人的位置出来。
现在当我在花圃里寻找晨露妖精的时候,他在远处用胶片记录了我的跌倒和欢笑;现在去清扫书架上的灰尘,有他在下面扶持住我踩的梯子;现在在欢乐的想象空间里,他一次次地扮演了王子和骑士,一次次地把我这个戴宽边眼镜的灰姑娘,从魔王的城堡里拯救出来,接受家养小精灵,晨露妖精,以及坐着小强拉雪橇上的家神爷爷的祝福。
陪我在雨后,一起踩着水坑寻找天空中的彩虹娃娃的,还是他。有时他手里为我举着雨伞,有时他为我披上带有他体温的外套。
———————————————Fade out——————————————————
在人生的旅途中
我们何尝不是不断地
编制美梦
却也带给我们无限的欢乐
SkyKiwi社区:]7T.V)u"[ S2F$q9a,E
也许就是某一天的早上,我醒来后发现,我的影子并不会跳舞,也不会写诗,更不会变成章鱼或小强逗我开心。我动,它也动,我走,它也走,我举手,它也举手。
我站着不动,泪水流了下来,它也站着不动,但是我看不到它的泪水。
那张我珍藏着的,经常被Emma嘲笑的,记载了它曾经写给我的诗句的纸片,早已不见踪影。是否,也许它的纸片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我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他搂着我,言笑晏晏,冲我眨了眨眼。唉,他还以为我又新添了什么新鲜的剧本,可供我们在想象的舞台上表演。
也许就是某个夜晚,它冲我做完鬼脸后,也许还弹了我的额头,接着就跳进窗外月光下的夜色,永远地融入了那一片无垠。
也许,其实它就像我永远都找不到的彩虹娃娃,它的出现,仅仅是我过剩的想象虚构给我的一个寄托。
它不见了。Forever gone。
———————————————Fade out—————————————————— 很多年后的一天早上。
我在枕边发现了一张纸条。
上面用清秀的笔记写了两句诗歌: “Pourquoi ne sucis-je qu’un sourire et qu’une ombre. Qu’un ange pour toi oh oh!”
《放牛班的春天》里的歌词!我从床上一跃而起。
这时,他走了进来,笑着拿过这张纸条,大声朗读到:
“为什么我不能成为一个微笑或影子。一个你的天使,哦!”新
“喜欢么?这是我昨晚抄来送给你的诗词。”他说。 我被簇拥在他的怀抱里,思绪跳跃着播放了之前模糊的片断。 是耶?非耶?我仿佛又陷入了二十二岁时,那种傻傻的,可笑的,充满梦幻的迷茫。
炉上的咖啡煮开了
我听见
那年,樱花落地的声音
——佚名
———————————————终—————————————————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