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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偷尸体去卖,因此公墓设了铁锁和了望站。他们只得放弃了正常死亡的尸体,诱骗穷人到家中灌醉他们,再用大枕头闷死。把尸体卖给医学院用于解剖,直到他们错误的把一个风姿绰越全城皆知的妓女当作猎杀对象,才曝露了盗尸者的身份。全城逾十三到三十人被杀,这项罪名送他们上了绞刑台,最终和他们卖走的所有尸体一样被解剖……”我说完喝了一口薄荷伏特加,一滴淡蓝色的液体从杯口流落,我接住它,在它要脏了我衬衫的雪白花边之前。
沙金舐说:“这个睡前故事同你以前所说的任何一个都一样,刻板简单不生动,像物理老师在讲历史,像马粪草做的纸,像……”
“像一个总是不肯安份睡觉的***头的噩梦。”我关熄了床头灯,从她蜜棕色乱蓬蓬的大卷发流海里找到小额头亲吻了一下,我说晚安,好梦,再见,然后离开。此刻约莫凌晨四点左右,在中国传统意义上是最阴的时辰,如果熬夜最好别在此时入睡,否则醒来后一整天都会昏昏沉沉,好像魂魄没有全部回到躯壳里。虽然沙金舐不受这种阴阳说的影响,但她必需在这个时间睡觉,不论四点后太阳有没有升起,倘若她不睡身体就开始长出尸斑,四肢逐渐僵硬,最后变得硬绷绷跌在地上变作灰尘。
好在这种状况有我的呵护将永远不会发生,我的小沙金舐依旧是朵甜美的睡莲,纤细绿色透明的茎,我的心是她的密藻池塘,我的手臂是柏藤墙,如果她需要可以把我的心肝也拿走,做成血红色的檀香终日拿来点。藤条在架,镰刀在墙,她的床浑圆的嵌在地板里,躺上去直接往下陷就像溺水。好吧,她睡着了,这些玄妙古怪的布置就留到以后去说,关上门回到我自己的房间。那儿四平八稳像个拆了芯的座钟,永远不会有嘀嗒声。
我躺下去,在最熟悉不过的暗红丝绒内衬里,它们是上好桃木棺材的一部份,围绕着我有股很旧很旧的时间腐味,像个头带蕾丝花边睡帽,鼻梁上架着小圆眼镜的老祖母,她也在絮絮叨叨的给我讲着故事,青蛙被美丽的公主亲吻后变成王子而不是血玛莉巴韬莱的齐斯城堡中五十具少女的尸体,她的血玫瑰和血浴池名噪一时,我闭上双眼就知道它们一定比暗红丝绒内衬迷人,只是迷人的不诚恳,在黑暗里让人想起的依旧是黑暗,不像老祖母在阳光下的摇椅搭着披肩,一旁蜷着一只叫做安息的小猫,这幅温暖的画面里有一个我久违了的名词,阳光,是金色一丝一丝的东西,很久以前撒在我的肌肤上就像新采的蜂蜜一样美。
四岁的时候我会爬进荆棘丛里摘小浆果,五岁在湖边用面包屑喂着天鹅,然后六岁七岁八岁……都在它的庇护下把自己晒得像块可口的小巧克力。温暖,甜蜜,幸福,我就用这些短促的词语来预习睡眠,我的想像永远比我的叙述更美,只是面对沙金舐我表达不出来,就像孩子知道鲜奶果酱蛋糕比面包屑好吃但是贫穷的父亲买不起一样愁困。我盖上棺木,楼下的男子又开始放起那首老歌,没有子女的他正步入老年期,早困和早醒影响着他一睁开双眼就扭动木质音箱。我长久听着这首歌,很美很喜欢也很习惯,像婴儿床上的转铃,她唱道:莫怕罡风吹散了热爱,万水千山总是情。聚散也由天注定,不怨天不怨命,但求有山水共作证……我也早就会唱了,唱到我的不怨天和不怨命,然后盖上棺板。像个已经被哄过安慰过的孩子,在金色一丝一丝穿越不了的黑暗中入眠。
我睡着了就没有梦境,一觉醒来好像手里曾抓着块冰,而它化成水都被蒸发了,这就是我为何要预习睡眠的原因,把能记得起的事情重复回忆,其实它们已经遗失很多了,譬如七岁时我最喜爱的小票匣究竟是木质的还是皮革的,那年夏天我的泳裤是深海蓝还是土耳其红的,这些都记不清楚了,似乎我越长大就越衰弱终日躺在床上喝着浑褐的药水,以至于一看见医生就忍不住要呕吐。他们说我的脊椎内脏或者别的什么器官正在迅速衰竭,我可怜的父母就开始哭,我也在哭,因为当漂亮的名叫瑞宝的小表妹抢走我的药后糖时,我甚至爬不起来追打她。所以日后倘若有人问起这辈子让我吃到最多苦的人是谁,我一定不会答圣骅而是瑞宝,她让我在喝完最苦的药后感觉不到甜。十一岁时我有多想揪过她泛黄的直发把她嘴里的糖挖出来,可是现在我想这些作什么呢,瑞宝已经死去四百多年,连她的棺材都早已烂了积满了水。那就都不想,玫瑰红的嘴唇和闪光的皮肤都不去想,我就要睡着了,对非自然状态存在的身体负点责任。
“听说很多年前在遮天的房子里死过一个小孩,因为熬不过继父的毒打于是吊死了。”醒来时沙金舐正在天井里和邻居攀谈,她的听说其实是我告诉她的,在我的房间里常有一套孩子的衣服在飘,小脑袋偶尔从屋顶探下来对我笑笑。
“没有啊,你听谁说的?绝对没有这样的事。”邻居被吓坏了,在这幢老旧的石库门房子里他把将近一半的房间租给了我们,除了总是对我们微笑打招呼从来不好奇的询问,这就是他的优点。这个老实人为了房租被沙金舐吓的够呛,毕竟这里地处偏远,房子又差而我们支付了丰厚理想的租金。除了年久失修等等因素他不希望发生什么破坏我们印象的事,尤其是令人忌讳的脏东西。我把沙金舐从长着苔藓的青砖地上叫回来,邻居抬起头对我尴尬的笑了笑,我隐在黑暗里没有给予回应。
“我想好了,这一次我要养长毛兔,养小白鼠,养金丝雀,还要养狮子狗。”沙金舐一步步走上来,木楼梯被踩的咯吱咯吱乱响,她嘴里嘟噜着,然后跳到我的面前。湿婆链晃了一下露出她的第三目,这样她就能感觉到一点东西从我的心里溢出来,那是冷漠又无奈的。好吧,她说着然后低下头去。“我知道你会劝我养点仙人球,桔子树或者君子兰,就像楼下那个老头子。”
“别这样称呼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你应该学会礼貌,学会尊重别人。”我这样说也知道自己很虚伪,当我把一个活人变成尸体时,即使之前对他再有礼数那都是假的,我甚至可以把一座金山或者帝王之冠馈赠于他,但是用来换他的命,他的血液,我就成为一个彻底的骗子,一个死神授命的拐卖者,最多只能让他死的好受一些。沙金舐,你最好学会不要一开口就得罪人,如果控制不了语言那就纯粹微笑,她正精善于此,比雪白的羊绒还要迷人。只是她不会嘲笑我的,她连宠物都会吃掉,任何有鲜血的生命都会被吃掉。我正在教她对猎物友好些,把自己和野兽区别开来,不惜余力。
她撇了撇嘴在确定除了我四下无人后翻上了屋顶,用垂直的行走在墙上,摆脱地心引力的束缚***的像只汽球,有根细长的绳子把我们维系在一起,我们在月光下牵着手散步,在飘着蒲公英种子的风里,这是一天最美好的时刻,我们互相不说话,安静的像两株遥遥相望的菩提。然后把步行的速度加快变成奔跑,我的目光追随着一袭金色宽边的红纱丽,像夸父逐日遭遇一条滔天的红河,他倒在那里吸干了五湖四海死去。我的四肢也会变成桑李桃圃吗?还是在太阳永远找不到我的地方,腐烂了。
“遮天,你要振作。美味的晚餐都不能让你兴奋吗?你可以想想今晚的选择,咖喱或者鱼生芥末,香槟汽水摇摆女郎……”她转身倒走数着手指,然后慢慢腾飞到半空中伸出手臂亲昵的揽住我的颈。她喜欢把猎物用一种味道来形容,是每个国籍特有的味道,好像咖喱中的胡荽,香茅草,罗望子和月桂叶,代表着泰国,印度,越南,东南亚的国家,她津津乐道于此,面对同样来自印度包着黑头巾的男子们也从不手软,两颗洁白尖锐的牙很快刺进弥漫着黄姜和辣椒味的皮肤里,我希望她别去舔他们,古铜色总是泛着油腻的脏。这种嫌弃就是我对人类复杂矛盾的感情了,桃金舐,准确来说我不配教你。
“走吧,在十点前赶到汇宁阁。”我说着于是看到她一脸的不情愿,我知道她刚从时光凝固般的睡眠里醒来,想要震天响的摇头舞曲和发式蓬丛的磕丸小子,而我却想光顾夜街的中式茶楼为了看一种茶道的表演,穿着竹衫布衣的中装伙计把玩着三尺长嘴的铜壶在手里翻飞,倾泻而出长长的化成杯里的一泓绿水,沙金舐曾经指着它欣喜的对我说,看这多像你眼睛的颜色。不过这种新鲜看过一次喝过一次她就不想再要了,毕竟茶叶是苦的,会越喝越淡。我笑,不想勉强她在评弹的糯曲里,让小身子不停的在座位上扭,手抓着两把青橄榄含一个又吐出来不耐烦但还是很乖的陪着我。这不是拘役,一朵浮躁的灵魂飘在身边会让我于心不忍,我侧眉把月光一切为二,她眉心里的那颗朱砂正红在我的眼底,比鲜血更迷人的颜色和她的微笑就是所有让我妥协的原因了,我说“那么,两点我到鸦片来接你。”
“真的!遮天,你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爱你吗?”她吻了我,尖锐的齿便探了进来,在我的齿上一磨。湿湿冰凉的小口总是偷袭,像枝头露水正滴落在你的脸上,并不会让人太喜欢。我避开她在我身后窃喜的笑声,那股金合欢花的香气在唇上萦绕不散。我们可以很亲昵但不是像这样,像她在那家叫做鸦片的酒吧里对一些奇装异服的男子所做的事一样,拥吻在写着流金拉丁文字的透明钢化玻璃地板上舞蹈,沉湎在暗蓝的迷幻之光中,她说几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要爱上他们了,这一瞬间便毁掉了她的爱情信仰,毁掉我或许要相信她的心情。所谓的爱于是变成被璀璨水晶包裹着的谎言,变成我的药后糖,是感受到苦后永远得不到的甜蜜。
我们在地铁的第七站说再见,口吻很轻像是假装分开。背对着背走向各自的通道,她会停在十步远的地方转身看着我离开,每次都是如此,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心里都清楚,她的打扮实在太惹眼了,人群从她的身旁擦身而过都在回头,沙金舐迷人的面容就绽放在他们之中,像蒿草里唯一的一株向日葵那样美。而我从来都不会回头,只是微笑着越走越远,我不想看见一朵只懂得朝拜太阳自私的花朵,影射着我一同在众生里幻变成千手的凶煞‘大黑天’。这是个乖戾的念头,如果圣骅还在我身旁,他一定会用夹鼻镜轻敲我的肩膀,流媚于形的嗔责我又在胡思乱想。于是我深呼吸,仔细听耳畔并没有他的声音,而后走出地下铁,有一个霓虹世界正等待着我光临。
来到汇宁阁三楼,我点了一壶君山银针,传说它蒸腾的白气曾在后唐明宗的面前化成一只白鹤点头飞天,茶叶金黄的如刀直起又如雪下沉,把我的眼神和心思错落在幽邃古意中。善品茶的人不会坐在离开时方便的楼座,我正在最高最僻静的位置里,然而这种清心雅韵的格调是从回忆里偷来的,从圣骅这里。再一次想到他,我不得不提醒自己这个名字在今晚出现的有些频繁,于是四下环顾找寻可以勾引走我心思的东西,她便出现在那儿。在沿街民宅的二楼第三个窗户里,穿着浅蓝色丝质的睡裙在梳理长发,让我想起一款叫做午夜忧澜的香皂,在手中涌出乳白色温存的泡沫。我笑了,站起身走到玻璃柜旁佯装欣赏起水烟筒和月份牌,而心思在她的身边荡漾。就像蒙上眼睛玩擦火柴的游戏,可以感受到光是暖的,是烫手的,但它并不在你的视线里。幼嫩肌肤下的青紫之河正在我的想像中逾臻诱人,我饿了,绿色的汁液喂不饱我,它们是用来看和给别人看的,是一种遥不可触的高度,一种气息。
在她的楼下徘徊了两分钟,我摁熄了第一支烟穿进了昏暗的弄堂。几步跳跃和一个简单的穿锁技巧,我站在她面前看到那只装梳子的红木妆匣,她却听不见无声无息的我也看不见,浅红色的嘴唇下有一粒小小的痣,我的视线便在那儿失落了。
“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呢?”她忽然开口说话着实让我一惊,伸出双手在她的眼前摇晃确定她并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她转过身到床头摸一只圈圈绒的棕色小熊把它摆在膝上,她说:“知道吗?有一个工匠老爷爷,有天得到一根会说话的木头于是把它雕成了木偶人,他叫它匹诺曹。在拥有这个孩子之前他寂寞了多久呢?而我又要用多久才能等到一个陪我说话的人?我的泰迪小熊,我唯一的朋友如果你能像童话中所描述的,所有的玩具一到夜晚就会动起来,你可不可以把我介绍给你的伙伴们呢?”
她还在说话,不停的自言自语。我微笑着在她身旁蹲下,用手指轻轻触动小熊,其实我更想抚摸一下她细柔的长发,让她依偎在我的胸膛上私语呢喃。我忍不住用弯曲的食指轻轻的掩了下口,为轻易被瓦解的初衷啼笑皆非,我是真的饿了,不能在她的身边逗留太久。她的白肤与血管充满诱惑并不因为纯情就让我像个虔诚的教徒把邪念都强制的摒弃,相反我开始犯晕,视线范围内几乎只留下血管所在的位置发出金子在犹大眼底的光芒。我仓皇的逃离,燃起第二支烟自欺欺人的狠狠吸上两口然后摁熄,我已经染不上烟瘾了,只有小小的火光可以给我带来一些安慰,就像冰天雪地中女孩手里的火柴,它是鲜红色的,以此幻想出温暖和食物。在我微睁着双目掩饰起愈发强烈的绿光时,一个醉鬼在深巷里搭上我的肩膀借火,他的酒味和汗气混和在血液里入口后让我泛着恶心,我竭力不去想象一脸胡碴和满口黄牙,我只是在牵挂美丽的沙金舐,此时她也应该解决了晚餐,把尸体拖进地下水道,挖去肝脏并且把脊髓吸食干净,血液从纤细的手指蜿蜒而下,滴落在肮脏的黑水里。我走出暗巷折返到夜街上给她买了一把玳瑁梳子,像白瑞德宠爱着郝思佳般把五光十色堆砌在她的眼前,期待着她有朝一日蜷在我的膝旁细细的梳理稠发,而不是把梳子含在嘴中眯缝着双眼调情。
夜街的砖柱瓦棱流动着斑斓的光泽,我被几个扛着摄像机和手执话筒的人围上,像一杯视觉的基尾酒里落进了一颗蛋黄。言辞里不时蹦出几个英文单词的主持人追问着我关于时尚的看法和今天这么冷酷打扮的搭配思路是什么,我指指嘴唇摇了摇手装成一个开不了口的哑巴,***头立刻把话筒夹在胳膊下,用手语比划着问我交叉在衣领上的装饰为何如此特别,我只是笑没有回答顾自离开,听见他们在我身后抱怨着遇上了一个没意思的人。我把它们从衣领上摘下来,那是明万历年间我从父亲书房的座钟上掰下的断秒针和用来给表妹瑞宝研磨珍珠粉的小金杵,它们曾是我的链坠后来黑绳断了几次就信手别在了衣领上,再后来就忘了它们存在过,存在何处了。
步履加快,闪躲着见缝插针往你手中塞广告纸的促销员,闪躲着就要在你面前举起相机堵住去路的游客,闪躲着被灯光晃晕贫血般一个调子的天色。从玻璃楼的衣店和竹篱笆的俱乐部前走过去,我看见鸦片的灯箱招牌就在前方,做成锥形药水瓶的样子包着蓝色的荧光灯诡魅不停的摇荡。
穿着闪紫色皮裙的酒小姐从进门起挽住我的胳膊,推荐一款最新上市的啤酒,我带着她直接找到沙金舐,她正在那儿和几个莫西干发型的小子喝龙舌兰碰,手上擦着柠檬汁和盐,而后迎向我劈开手脚热辣的缠住,仰着头扫了一眼还想靠近我的女人,她们便退了下去,像潮水扑向一个沙雕的城堡突然被水晶罩挡回去一样,浩荡的红唇和香水味如潮水的白沫充刺在火爆的音乐和空气里。
我抱起沙金舐,把她摆回座位,然后礼貌的同她的那此小朋友们点头微笑,收衣尾抿酒掏烟匣一连串优雅的绅士动作哽得他们回咽着口水,他们手里转着磨盐瓶斜眼瞪着我,我洞悉他们的心思,把沙金舐灌醉然后带到三流的小旅店妄所欲为。而我不是在扫谁的兴,我几乎是妖孽前的神父了,让他们不用陷身在沆瀣泥淖的地下水洞里,五官封塞后慢慢的腐烂。沙金舐游移而来蹭在我的耳旁轻吻,在这样的场合里她才敢放肆,借靡靡之音和酒精的名义我不会计较,不会当着沦落的人群拒绝玩一个在他们看来合理的游戏,我用手指不厌其烦的替她移正湿婆链,她总是忽略了它的位置,遮掩她并不时常睁开的第三目,在闭合的状态下它看起来就像一条妖异的疤痕。
亲密的小动作很快就让她的小朋友们嫉妒了不停缠着我斗酒,我始终面带微笑,结清整桌的帐单后牵起沙金舐的手离开,他们手执酒瓶在停车场边堵住了我们,没教养的挑衅与谩骂。有个胆大的小家伙伸出手指勾动沙金舐的纱丽,他就在瞬间失去了这根手指还没有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旦她不再保持玩闹的兴致就不容许任何侵犯,吹动一丝头发也不行。手指落在地上是硬被扯断的连着一根白色的筋,小家伙看了看它仰头晕倒了,一条路灯的影子在月光下突兀的横在他们与我们之间,香樟叶抖落出风的沙沙声,我还是微笑露出一点白森森的牙齿,小朋友们的脸色也变的可怖了,像有四面来的重力强行把五官挤压在了一起,他们架起小伙伴仓皇的逃跑,酒瓶跌碎成一地的绿玻璃。沙金舐把手上的鲜血舔干净,慵懒的依偎过来和我一起走向路口叫的士,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今晚你过的怎么样?我猜过的不好,连你的衣服衬里都透出陈年污垢的味道,你这么爱干净除非你选择错了食物,让我想想,这味道应该是最本土的垃圾,噫,想起来就让我胃里泛酸。”她用英语询问我,边说边夸张的抚着胸口表示她的鄙夷。然后蜷起身体枕在我的腿上玩一枚打火机,司机不停从后望镜里打量着我们,她瞪了他一眼,后望镜便毫无缘故的裂了开来,几片小玻璃飞溅在好奇男人的脸上。这是沙金舐的小把戏,用我眼睛的速度可以看清楚她的手势,把打火机砸出去再接住,迅捷的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若无其事的继续说话:“遮天,我困了,帮我揉揉太阳***吧。音乐的残渣还存留在我的脑子里怂恿着我想要舞蹈。”
她说着四肢颤动起来,就像痉挛一样,然后咯咯的笑个不停像铃兰快要从茎上断下来。我向后仰去把头枕在灰色的椅罩上,玳瑁梳子从侧袋里露出了一小节柄,她迅速的发现并把它抽出来,同我料想的一样含在口中像在尝块赤豆冰。
我们在离家还有五百米的地方下了车,在煤渣地和铁轨旁。鸡冠花从生锈的铁护栏里探出来,我们就从那里开始往上攀直到水压房的红白木杆处,在以为伸手可以碰到天空的地方纵身往下跳,沙金舐的纱丽展开来像片红色的滑翔翼,我们落到废置的老旧列车上,落到工人食堂的蓝色遮雨棚上,继续往前跑,她的首饰在古老的土地上是唯一明晃晃的光泽。我们朝绿水河上的小石桥跑去,多年没有人撑的黑木船依旧酣睡在野草丛生的岸边,她在那儿烧着了它,火舌很快便往四周舔开,呛鼻的烟袅绕在水面上。她逃到我身旁然后一下跳上了我的背, 我们就这样回家了,我的小纵火犯,就像把明天的快乐也预支掉了。
“房东先生有事没事就爱给死人烧纸,把黄酒撒的到处都是,一股粗劣的味道。”她在门口掩鼻绕行,她没有叫他老头而改口称作房东先生,已经把礼貌的一面向我展示了。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尊重他,相反那是更严重的挖苦与憎恶,我可以听见她的小牙齿咯噔磨了两下。
“一个人总有凭吊一段感情的权力,可以用留恋和追忆的方式来缓解自己的孤独。”我开始点第三支烟,没有抽直接把它扔入了白石灰圈内,我知道他以前悼念的是自己逝去多年的妻子,而这次可能是求祭我屋子里的冤魂,希望它别吓走了一条财路。
“无聊,有时间还不如用来找个新伴侣。”沙金舐往墙上走又是垂直的从后窗回到自己的房间,等我用同样方式进屋后突然紧紧拥抱住我,她说:“遮天,我的意思是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所以我很快乐很快乐,完全不需要什么新伴侣,我是说,我有你就足够了,你也一样对吗?”
她喜欢解释,其实我并没有揭穿什么。她的眼神说出她有多么希望当时我的耳膜最好是破掉了,她什么也没有说过并且单纯的像一朵白色鸢尾,我深谙她的小心机于是装的像个聋子,装得好像我们正陷在熏衣草的紫色海洋里无比的温馨。这样,得意的神色又能从她的面上流露出来,代表她是了解我掌握我还拥有着我的。我很乐意她这样想,只需把我想象的和屋里的小蒲团,小佛龛甚至小漱口盂一样简单,她笑了,打着困倦的呵欠往床上躺去。于是我圈腿坐到地上为她讲些枯燥的睡前故事,念到了勃朗宁夫人的十四行诗,念到要不然,世俗的诽谤离间不了我们,任风波飞扬也不能动摇那坚贞;我们的手要伸过山岭互相接触;有那么一天,天空滚到我俩中间,我俩向星辰起誓,还要更加握紧。她就在我干涩的毫无***的讼诵中睡着,露出像块小疤痕的第三目它没有睁开,倘若有天她连睡觉时也睁着它那才会叫我恐惧,就像我的罪孽受到了超出七倍的惩罚,就像此刻她忽然从塔夫绸的单子里伸出手来拽出我的肝脏。不过好在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只是缓缓的陷入床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水中,它们迅速的结成冰,是任何温度都融化不了的固体,我亲吻了它冰凉的表面,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厚实的积雨云正飞快的南上,闪电在遥远的地方虚晃着,风比它们都先行一步,带来泥土殷润的气味。可人的小表妹曾经坐在我的床头说,暴风雨是因为天空中有一只神孔雀正在梳理它锦绣的尾,它实在太美丽又太骄傲了,所以用风雨雷电遮掩人们贪慕卑微的双眼。我会大叫着说她撒谎,她也会气急败坏的说那是真的,床单和枕巾在我们手中扯动,她撅起了嘴唇泪光在眼眶里转动,就在那时我真的看见了孔雀翔,是一圈一圈绚烂的华彩,它不在天空它在她的身上如同含苞的蕾绽放开来,她说闪电是孔雀身上一根遗忘了长出颜色的羽毛,它啄下它们懊恼的跺脚然后扔向了人间,那跺脚声就是雷。
我含着银匙笑的天花乱坠,她伸出手把我的头往下摁,银匙抵着餐盘磕在了我的唇下,给我的脸带来此生唯一不愈的伤疤。它隐在下唇的内弧里,在阴影里就像一条白线没有颜色却是我遗忘不了的。我走去关窗看见邻居家的灯亮了,他披着毯子跑出来把几盆君子兰搬进屋,这个忙碌的老实人很像一个过去总在我床头点燃迷迭香的仆佣,弓着身子端着铜盆来来回回走动,口中念念有词,他说:驱魔驱魔把小少爷的病魔赶走。他们真的都太善良了有种佛祖闭眼的慈悲,就像我用裹药的小纸球扔仆佣他还在虔诚的为我祈祷,就像我正把一口硕大的棺材置放在房间里邻居还在为我祭鬼。
我这样想起心头难免怅伤,拉起窗帘回到自己的棺材里,枕旁是沙金舐不知何时搁下的一枚小香囊,我拿起它闻出那是葛缕子的味道,它保佑着失物复回,保佑着爱侣至死不渝的忠贞。她偏爱以此为乐,我也会竭力纵容,樱桃般的小心思像她初见我时吟唱的歌谣一样醉人心扉,她踩着脚铃吟唱:
我把爱情深藏在我心坎里
在金釜银釜交错的心坎里
我从不曾开口说过我爱你
就像你从不曾留意我额上的抹红
如果说爱情在我的眼底表现得不是十分鲜明
那是因为我离灿烂的月亮过于接近的道理
就在那晚我枕在土耳其床垫里看见她向我旋转而来,在灯火通明的殿堂和金光璀璨的装饰里,在一千盏红色的烛灯和三排鼓吹弹唱的乐师里,她扑倒在我的怀中,小手顺着衣领往下摸到我肝脏的位置。之后我曾经问起为何这么多年来再也没有见到她为谁歌舞,她笑着回答我这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我是唯一一个非得要她跳舞才能集中注意力来正视她的人。于是我努力回忆当晚自己的神思恍惚,回忆起站在庭外手执长柄羽毛扇的小黑奴,他打着瞌睡脑袋不时往前冲着,我舔嘴唇沙金舐发现我也舔了嘴唇,我当时在她眼底只是个英姿绝伦的猎物,就像螳螂和黄雀的关系……预习到此我就要睡着了,还差那么一点……差一首歌唱到莫说水中多变幻,水也清水也静……瑞宝那蔷薇红的小脸蛋便出现在水面下对我笑,泡沫接连不断的涌上来,我看见她赤裸的脚踝被水草紧紧的缠住,于是潜入水底想要帮她解开,当我靠近它们时才发现,那些像水草一样的东西其实是她的长发,每一缕上都缠着一只比肌肤还要苍白的头骨,细密温柔的游曳生姿。然后我就睡着了,反而变成一个没有梦境的人。好像太阳接触不了我的身体,于是抢先处决了我的灵魂,它站在一个最高审判者的高度,是个永远不会渎职的神。
“请你不要往楼梯上撒水,要知道我是赤脚走路的。”沙金舐又在我醒来时为难邻居,踢动双脚埋怨它们被弄脏了,邻居唯唯诺诺的应承着,她还是不甚满意,走上来对倚着门框束皮带的我继续抱怨,然后娇憨的把脚底泥水蹭到我的牛仔裤上。
“暴风骤雨来的太快了,就像一个人在猛喝着水来不及呼吸一样,热气都被压制着没有消散,他是担心我们会因为老房子的闷热而心生厌烦吧,于是在楼道上撒点水来降温。”我耐心的解释,其实彼此心底都清楚,她只是想作弄他,想从冰冻的睡眠醒来时先把心情预热,不是飞不是跳而把那双如百合般光洁的小脚在湿地上踩一遍,不过是为了事后向我撒娇罢了,我的沙金舐,我可爱的小猫咪,我是从何时从哪里遇见了弥足珍贵的你。她环绕着我开始吟唱:
少年雷阿,自从你离去后
你给我留下的伤痕,只会让我更美
我不梳不洗,因为没人再配欣赏
我不听甜言蜜语,不甜美的歌唱
你让我受的苦,我也会让我的爱慕者们品尝
把我的项圈给你,把我的脚镯给你
把我的灵魂给你,格外严守着你的爱情秘密
她在屋内舞蹈旋转,佩戴上一套新首饰马上又换了一套过来给我看。我只是站在暗处打量着邻居,他正撑在大扫帚上侧耳听沙金舐歌唱,那是专属于东方神秘古国仿若天籁般的曲子,哪怕谜语似的歌词是剜去双目药哑喉舌种种,但它听来也会婉转煽情。这次我靠近露台主动和他打招呼,他却赶忙装得很劳碌缩头扫起地来。我忍住笑意,把身体套进白衫,金沙舐从身后环抱而来留下一枚唇印在我的后肩,我不会介意这样古怪别致的小印花,即使把这件白衫全部印满也不会讨厌,我转过身在她的小额头上回吻,沙金舐,我们就要出发了,每一夜都是一个在床榻上失眠的故事。
“今晚我们去哪里?”她眼中闪着流光,无比希翼着我能说出由你来决定的话。我指了指城市地图灯板,指向一条夜街轻轻的说出汇宁阁三个字,她细长的眉便互相顶了起来,她说:“那么好,我还是去鸦片,我们就各自把这两块地方去烂了,去到所有人都发现两个妖怪出没在那里。”
我用手指拂动她的流海,为此深表歉意,我的确营造了一种错觉,似乎穿上休闲轻松的衣裳就应该去往相应的场所,她的失望如同撒下各种诱饵却总是抓不住一条看似笨拙的鲶鱼,双眸中透出心情的暴风,把我的歉意像部熄了火的破汽车般撂倒在树杈上。我们在地铁的终点站上车坐在最后一节车厢,一排曲折的扶手杠在眼前短促的扭动,她的影子在我眼前一颤其实已经从尾到头往返跑了一圈,我已经感受到了暗生滋长的伤感情愫,感受到她在我身边却依然觉得孤独,只是也可惜已经倾力的我不懂得该如何表达。忽然我想念起我的小杏仁饼干,装在粉红的荷叶边油纸里,当瑞宝吃完自己的那一份会蛮横的抢走我手里的,把它们一个一个整齐的码在窗台上然后用手指弹到楼下去。我说,好吧,沙金舐,我们今晚就到鸦片去,她笑了露两颗尖锐的齿。此刻圣骅再次从幻相中出现了,拉动小提琴抑扬顿措的演奏着海顿的奏鸣曲,他轻邪的笑容仿佛调侃着我的让步和对两全齐美追求般的成全,我的眼光就停留在他栗金的卷发上,停在其实一无所有的空洞里。
沙金舐,有没有一首欢快的曲子在你听来在你心里异常哀伤,她可以笑而不答因为她不会懂得,一个能把血淋淋的事物演绎到美伦美焕的人是没什么强说愁的空闲心肠。她在白色会特别炫目的舞池里随着电子音乐摆动,因为太过绝色而被领舞的男子一把抱到了玻璃台上,她的长发就在鼓风柱里扬散起来像仙境中的独角兽般珍稀耀目,弧形的扭着像极了熊熊烈焰的火舌。我就乘她忘我的时刻溜走,一小时全场连动的曲子我只需要一半时间就足够了,穿过伪设葡萄与牵牛架的陶艺馆,穿过晶莹剔透的琉璃工坊,用极快的步调接近一幢民宅。她穿着白色小绸花的睡裙,已经睡着了在床上半侧着小小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想起曾经在大阪和一个像绢娃娃般秀美的艺妓相处过融洽的几年,她的名字叫作丽奈,那么权且用来称呼面前的小睡美人吧,尽管齐刀平的直发像极了瑞宝,但这个名字不适合给任何人用,当四百年前她消失的那一刻开始,就不适合给所有我会见到并熟悉的女子用,那两个字太沉太沉像锁骨的钢枷,不像丽奈连读音都是轻巧的像羽毛根上的绒,在呵气里漂浮。
我把小熊安放在膝,坐在红漆斑驳的窗台上,也想学她的样子询问些什么,好像巫师捧着水晶球预知未来,可是我一直沉默延续到未来的七天。七天,只是神的一次心跳。无论酣睡或是苏醒,在她的身旁我始终保持安静,她像墙上一个黑色的佛字,是僧侣必修的晚课。我注意她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随后不再留意,只要听到她在呼吸,看到一个影子婆娑在被风拂起的窗帘里这样就足够了,足够我闭上双目像回到旷古烁今的岁月里去,一朵肥厚的罂粟开得正欢。关于痛苦,只是有人不小心用红血描绘了魔王的名字,是圣骅的衣袂在白色灯塔前翻飞,在破冰的海岭上和聒噪的泛鸥里,蔷薇脸色是苍茫大地间唯一的煽情。他最后一次用我们之间的秘密来挖苦我的本质,这个谜语隐晦着他是如何发现我并选择了我成为永生的伴侣。那时乖戾的我咬牙切齿,一心只想要摆脱他,摆脱一种怜悯的用来打量一只焦躁宠物的眼神。尔后我得偿所愿,却又丧失了一心求死的念头,原来当他停止了,不再梦想我的时候,我只是个精神褴褛的小丑。我竭力安慰自己不过是未曾失去也未曾得到过什么,可借口比梦还轻,我从深巷的红砖墙上跌落,揪住如盐涩痛楚的胸口失声痛哭。圣骅说我们的分别会是整整一千年,在不到一半的时间我就已经历了不堪和后悔,现在的我终于变得平静,安谥的像一棵荒野上的榕树,即便那排山倒海的尘世让我熬不到千年之巨,我也会呵护着缠绕在树的藤蔓,我的沙金舐,她是我最后也是最美的干扰。我将维持优雅的态势,听凭她在耳边呢喃:“吾爱,你可曾记得那天清晨,在小径转弯处我们所看见的东西,那具尸体双腿裸裎,像极了一个***的女子。”
沙金舐闷闷不乐的在瓦片上行走,虽然我总是心不在焉,她也习惯于此,但这短暂的七天里有一缕她不能把握的感情萌生了,我喜欢上那个苍白残缺的小东西。总能轻巧的从她身边溜走,咂味着记忆的琅珐,归来时又别样的沉默。她说:“撒谎!我不容许你有任何不专心,遮天,告诉我,我还拥有着你的灵魂!哪怕你不是我黑暗天空中唯一的光芒。”
她用枉自尊大的声音来鼓足底气,换得我在她额头上小小的亲吻,像一次忏悔而基督的教义是三缄其口,心里有想法但是不要说出来。我正是如此无望的人,没有灵魂,没有决心,没有目标。当她滞留在废弃的水泥场,一些济世的僧侣发现我们,蓑笠连动念珠一梭梭穿刺而来,沙金舐迅速解下纱丽,呈红色半圆的笼罩我身,念珠迸裂成碎片她也尖攥起十指向僧侣们杀戮。由此我洞悉了她的愤怒,从开膛剖肚一把揪出的脏器中获悉,她只是立在血海中浅笑盈盈,而尖齿不自觉的在我嘴唇上咬出细小的口子。她的眼色沉潜浓郁总是水光灵动,有着潸然的美,我想把握却没有力量,只是听来漫不经心的承诺:“如果照顾我能让你感到开心,那么我发誓死前一定会回到你的面前。”
“我们什么时候会分开呢?”她狠狠的问,就像握在手里被揉碎的是我的肝脏,溅出惊心动魄的血气。她忽然指着天空问:“你看得到天上的星星吗?看到永远不会消失在海平线以下的大熊星座。它永远不会消失在海平线以下,是因为宙斯的胞妹也是爱侣的赫拉在嫉妒,她说服了海神波塞冬禁止嘉莉丝降落在海中。”
我想这是她的预警了,告诫我别轻易凌辱她的智慧。从沙金舐的第三目射出地狱之火把尸体化炼成焦土,她开始催促我在雨季前赶往下一个城市,我点头答应,是真的愿意。因为我知道她是个容易担心的小孩子,知道她很难相信当我面对丽奈时并非快乐。我是我自己的心魔,是记忆的禁脔和囚徒,只是借助黑色西服的金边太焕彩而让精神无庸质疑,脱掉皮囊我什么也不是。泥塑和重金描彩的神明可以审阅到这份低微的诚恳,又是他们所唾弃的,辟开通天红河,就让达摩倬起的杖捅穿我的胸膛。而沙金舐,也请你把眼泪擦拭干净,谁都知道这两行水迹的虚浮,像豫园丝竹里圣骅演绎的皮影,那声泪俱下的音调能在心口挠动,变成我的绮丽之盛和目迷五色。可是罗陀啊,我不是你的黑天大神,请把心思升华到淡然无情的层面上去,在紫荆、西蕃莲和灌木杂草黑黑的糊成一团里,我只是瑞宝发辫中纠缠的一颗森森头颅。
这个季节太淡了。血和水是一与九分的悬殊比例,我们没有得到很好的营养,于是苍白而浮躁。我可以听见很多人喊呐,喊呐,往四方散乱的跑走,一个妓女手中的螺丝刀捅进未付娼银男人的腹中,还有军刃从骨隙间擦过去的声响,干涩酸痛着揉我久违的知觉。我醒来的脊椎和肩肘在虚无中伸展,水绿色的眼波将黑暗清脆的折断,终于我们摒弃了血液腥膻的味道在各自房间中沉默,而我的内心很平静,就像暖春的午后在鹅绒枕里睡眠,绯红唇色是个琉璃通透的孩子,在绸缎里呼呵腐烂的气息,白色晃眼的四肢绽放出僵灰泛蓝泛绿的尸霉。如此这般,死亡不是变旧了而是更绚烂,我的圣骅就会懂得这比喻,我的沙金舐亦如此,而我的瑞宝,只是黑夜里比薄荷更冰凉的名字。我应该更像是一个赎罪的孩子,总是在想却遗忘了行动。不由叹息,我决心继续妥协来到她的床榻,眼前只有金色响动的佩饰端正的搁置在红垫上,她在认真的欺瞒,偷偷的翻过墙垒往城市而去。相对我的承诺,她始终更相信自己的手段,是一种血淋淋的杀戳,手纹里的血渍都未曾洗清。我还想好了到滨海的椰林去用乳白色的甜汁浸泡手脚,看她的稠发在深蓝的水中像海蛰似的滩开,我还想好了温存的小游戏和甜言蜜语,可一切都来不及告诉她。我们就像一双在圣诞夜里为了展示礼物不可按捺的恋侣,凭以巩固我们捉襟见肘的感情。在嫉妒魔镜前不再绝色的她,手指关节咯咯作响,膝上摊着黑塑封面的册子,嗔厉像祭司旋转移位了八块拼图后打开死亡之书。我们是明日的缔造者亦是被灭亡的人,沙金舐呵,你把我关于等待幸福的期许缩短了,看似掌握的快乐只是幻听,在弄清楚拥有的意义之前,你究竟要摧残些什么呢?
“我只想要你看一看。”她吐字清晰,玩耍银质的刀尖像未来不羁的重械女子,一个无血性的生化人,青筋的血管爆裂出来和太空塑材融为一体。这是场绝望的魔幻,英雄都会死掉,包括他们的爱人,如纯白的雪葵和独角兽在绿野仙踪里枯萎,我的沙已竭尽所能了,就像重病的我殃殃的手所能举到最高的地步,而瑞宝用力掰动它们,咧嘴笑着听我的惨叫声,我不能了啊!对,我不能……她可以把旗袍扯开,半裸出胸膛诱惑我,做出任何荒唐的行径,只是我亘古的波澜不惊,或者把我称作一泓死水,心已经没有用了……它怔怔的望着雪白与血红的床和尸体,丽奈小小的身体佝偻着她死前有多痛活生生被揪出肝脏,而死亡是她唯一的安慰,我看到了僵指、血孔和浸湿残破的绒毛熊,那么沙,你还有什么节目?她开始咀嚼了,滴落血渣的口恨恨的埋怨:“遮天!我不会相信你,每个人都有弱点包括魔鬼,我们都会有无法承受的极限,请把你的弱点昭示给我看,用脆弱来验证你的忠实,可你连笑纹都没有变化,一百年,两百年,厮守在我身旁的是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可我要的景仰的是爱情!否则遮天,你和食物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我冰冷的回应她,用床单裹起俪奈小小的身躯捧在怀里,而沙金舐咬牙切齿的愤怒致使血管破裂,在肌肤下晕出淤紫熟褐的血,变成磷火从毛孔里渗了出来,这是她最诡异的戏法,一个人就是一整座墓场。她学不会圣骅的做派只是促狭的心有三分相似,学会圣骅优雅的不动声色,总是微笑着面对绝望里最后一丝把握,她缓慢的移开湿婆链,睁开第三目逼视我的波澜不惊,我的发根在痒散发出咖啡和烟草的焦香味,我见过被她灼烧的枯肢,那头颅往后咯嚓一声轻脆的落下,我的心亦在融化如同正午一点烈日下的冰,化作尸蜡可以雕琢,倘若她不嫌麻烦,真的,就把我带走吧往地狱的入口,划着死神的十字询问他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感到满足,在没有共同目标而只有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世界里,能够做的也只有模仿恋爱的游戏和欺负人了吧,是我转动轮椅冲向背对着我的瑞宝,把她推入水中然后扑到她的身上往下摁,断了的气泡和粘在头发上的叶子,她往下沉……死了……
“遮天,我好想回到你的过去,到你单纯如纸的时间去,在那儿替你阻挡住所有影响你的事物,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沙金舐忽然温柔的声音轻下去,即使不说我也能懂,那是抹杀掉现在的我,复制成她的思想,因为爱情是绝对的占有,这念头也曾深踞我心,在身体里成为螺旋的痛要蔓延一千年,或许因此我不该放弃沙金舐,成为第二个圣骅在多年后想起时呼吸变得疼痛,我必需学会别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于是缓缓松开了俪奈转身拥紧她,沙金舐却笑了,第三目在瞬间毁掉了丽奈的身体。
这有多遗憾呐……
我们不得不分离。
我的心就是如此仓促的黑白,在光明中被缢死,被鲜血浸淫的绳索切下头颅。我怀着感恩的心,听凭摆布而献出自己的生命,四月的风太圣洁了,但我不见得因为感动就对人哭,让人局促的安慰我,除了圣骅,没有谁做的比他更好,他就像金黄的麦穗一样可爱,在手心中把血液凝冻成一粒浑圆的珠宝。我笑了,怀抱着老者的尸,这是沙金舐送给我最残酷的挽留,那死相狰狞的屋主连脊椎都断了,苍桑的颜面血肉模糊。我至少掌握一百种虐杀的方式,但我一种都不会对她用,就像毒物不会弑子的温柔。
在此地,我只想喊出属于我的每一个字,更嘹亮更清晰;我要感谢完所有人,然后快跑冲入坟墓和广场跳起放荡的舞蹈。每个人都有恩于我,要对借物者、掠夺者和诋毁者说感谢。我的枯骨亦是我的金身,以缸封存七七四十九天后拥有大无畏的荒凉,那种悲天悯人佛祖的伤痕。要是落泪成为天使,要是舔血则变成魔鬼,而我只想超越人类不做偿和纳的楔子,超越不断索要不断呕心沥血,不苦旅也不享受。
听,日全食残存着圣骅的声音,他说:既然有一天我们得到了这种唯吾独尊的生存方式,既然一万种选择得到的只是同一个结果,那就不要过得比低等生灵还要偷偷摸摸,过得像乞讨像偷窃,而应该把谎话说的连自己也相信,扮成像圣人像天使一样的魔鬼,让人们来爱你,让他们即使不心甘情愿也会半推半就的把自己奉献给你。
但是圣骅,请你给我闭嘴,请让你的一千年挫骨扬尘的去死。
我不是没有经历过僵亡的村庄,每一个人甚至父母姊妹弟兄都会从你身后举动起刀叉,此时怨天尤人有什么用?跨过火焰焦土残肢和对生命的憧憬,必需在恐惧里活下去除非你念道:死给你看。这拙劣的四个字每一笔都粗晦僵直没有血色,描绘了一具拉线傀儡最完美的谢幕词,便在光阴里挖个坑活埋,或者认命或者……杀了他们。于是世界上有了两种极端两种人,我,和沙金舐,我们只消跨越轻轻一步就能变成彼此,这或许又是我疼爱她的原因。我们一样拥有如光密织的睫毛和明眸善睐的眉目,太纯净太值得人相信。仿佛是我的临波照影,我当然爱我自己,但不会爱上自己。这番奥妙只可以说给知己听,说给那个永远滋润生活在中间的人听。
到此为止,不解释了,我选择继续往前走,碌碌无为。
我在花园内葬掉尸体,把喷溅在四处的血渍清洗干净,至少不动用发光氨而肉眼就不能发现无尘的洁净。好像他还活着让窗帘半搭,厥类草滴着露水,花朵则像是浮游在空气里。反复听同一首老歌,抿着茶躺在摇椅上说明我并不决定离开,我的心不打算再收留人了除非圣骅找到我。他可以捻着雪茄尽兴的挖苦,就像我们曾在动荡不停的军火列车上玩的冒险勾当,他逐页朗诵着我的日记念完一页撕掉一页烧毁。他说:这些就是你无法分享的罪孽,你无法更改的事实却来同我计较,这是种扭曲。
我点头承认,随即撕开一只黑黄毛色军犬的颈。
鲜血,最馥郁的香甜。健康的人类总意识不到这点,他们拥有着躯体流动着血液是活动的***的,他们学会直立行走钻木取火以物易物后有了贫贱与富贵的定义,命名了许多金属和物质创造出社会关系只有价值的区分。不过这些和我没有多少关系,生前连我铰下的指甲都放在金质的器皿里。事到如今都不需要了,只有一天一天喂饱自己然后错过许多次携手的机会,嗫喏,我在表达些什么?
风的凉意从赤裸的脚趾开始往上窜,我将带引你们背离真相有多远。
卷三
圣骅的幡然醒悟在一个干燥的夜晚。他蓄养的孩子皮肤正呈粒状的褪落,玫瑰嘴唇皴皱干涩。枣色的领结耷拉在葱白透明的衣领上,一脸怏怏的困相。我没有征得他的同意便摄补了营养,在那些孩子的颈上留下两个血孔,怀着我对圣骅的捉摸和凌辱。
心满意足的我随后把他的藏书翻了个遍没有找到感兴趣的章结,顾自倒挂在穹顶上打呵欠。他的老管家多阑走进房间忍无可忍的骂道:“你这条养不熟的狗!你怎么可以三番两次***孤儿院。”
我瞥了他一眼,连牙都懒得呲。
而他则在继续:“别忘了你是怎样被收留的!你这个毫无人性的凶手,就算在你生前世上所有的神都没有感化你。那在你死后就不懂得思考一下自己合理的生存方式吗?你却心甘情愿的成为恶魔,不顾一切忌讳,除了对主人咆哮乱吠,摧毁他辛苦建立的保障,便无所作为一无是处!你是条真正养不熟的狗!”
哼!这个老家伙对少主人的标榜几乎含着盲目崇拜与畸恋的味道,有意思的是,当他难得忘记了自己刻板高傲的身份来咒骂我时,提到了人性和凶手真让我嗤笑出声,这算是耶苏给犹大的临别吻吗?广褒慈爱又滑稽的嘲讽。结果我真的笑了不停尖锐的笑着,直到最后那一句。请切切记住,同样侮辱性的词语我只给不知死活的弱者一次机会使用!他妄自尊大的说了两次,一个戏剧性的转折音。
他殒灭在我的手里,死得比沾满油渍的破抹布都难看。老朽的身体在挣扎时连布革都撕不破。这很好,我指着尸体比划,期望他站起来继续拔那高调子,或者为圣骅唱一首赞美诗,在风琴的豁亮音扬中把他钉到十字架上去。
这不是我所崇拜的世界,杀人后的筵宴适合纵火!我看见有人在揉眼睛,怔怔的目仿佛看到另一个沙金舐。但他不是,他是唯一真相中的我,精彩绝伦。
我缓缓的醒来,发现自己在睡梦里哭。左侧旧衣柜的镜子里清楚的映照出我的面容,千百年都一样,忘记光阴和皱纹却忘不掉鸦片食尽后靡靡淫淫的表情。水月如霜,我模仿人类麻木迟钝的样子站起身,就像在顷刻间老去。我想着回到棺材里却挪不开脚步,如同有一双重铁镣铐紧锁住我,像重新瘫痪的下肢不断萎缩。别再装了……别再装了……死寂中有个声音在嘶鸣,我倒向椅子不敢往前寻迹。甘草和川贝的气息扑了进来,还有瑞宝时常抹在手腕处的茉莉油膏,我开始骇怕,不断听到银著在床栏上噔噔划过去的响动还有弹珠嘀嗒嗒落个没完没了。那个声音在哭,在我脑海中浮现中形象,是哪怕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也无法凌驾逾越的美,是从我身体中全部分裂出去的无辜和善良,是我童年全部的悲剧。
对不起,圣骅。一千年实在太久了。
我窃取模仿你的精神活不到那么远。枯竭的心血只够抵挡一次摧毁,我的罪孽时刻都没有被时间泯灭,成为痨病的恶喘和抽搐。你站在背光的任一处时刻提醒着,那一场一个关于精神残障孩子的虐恋。它被我的假意识,被我苟活下去的心情篡改成画面温馨的苦情剧。我从没有那么神圣,多阑他说的对,我是一个从出生就心甘情愿成为恶魔的人。我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是你可怜卑微的父亲……为何人类要扔下一段一段玄疑的东西让我来猜,就像我猜不出瑞宝的疼痛,我以为那眼泪正是我的爱情。
死去的不复存在。
那就让死亡发现我吧。
一秒钟,两秒钟,直到东方的天空快睁出审度的红目。我逃回我的棺材,活脱脱是个寡廉鲜耻的小人。谁也没有带走我,一些幻听加一些忏悔让我的神智变得不清醒。我不想让人看见我的死相,那一定像在沙漠里风干的东西,还有我不光彩的心绪总是墙头草般摆来甩去,感到灼烫的那刻就退怯了,想着一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还是随便等等吧,然后合上棺盖。人若是承认孤独和失败便容易不顾羞耻,容易肆无忌惮,容易暴露自己的真相。红着脸,那是多年来我的脸颊上第一次有血色,你们可以把这些忘掉,或者和喋喋不休的谜团混绕在一起,厌恶的猜测。
我不说就没有人知道,谁也不会知道。如同我不是没有考虑过杀掉圣骅,可能比现在还好过一点。让恶毒的菌从肢体上长出放肆的冠,让我招摇的像只觅食中的黑豹或盘踞的蟒蛇。我不是一个有把柄攥在别人手里的人,我要他们清楚知道真相的滋味不好受。我冷笑,收紧身体摆出随时准备攻击的姿势又渐渐滩成雪水,在虚幻和弱者前我才这样狠。其实抽骨吸髓里面是空的,我一无所有。像个早衰的少年在空屋子里把四壁刷成白色,抬进一张床铺上白色的床单蜷成一团割开自己的手腕看见唯一的红流下来,于是领悟世间是有颜色的,时间也是有颜色的。但我还是……一无所有。
我精心筹划的独幕剧,第三节临末该为观众们唱一首歌,谁也不曾想这言辞繁琐腐朽灰黯的主角竟有副清音绝寰的干净嗓子,像只残翅的丹顶鹤吐出夜莺的花腔。他们想那是假的吧,同这剧目一样太奢华便不值得人相信。活着的人开始哭,只要有生命就能为我所动容。主角的颜面则藏在威尼斯白粉妆容之后,勾着轻佻的眉梢粘着粒水晶泪痣,还有我的嘴唇如蜜香甜抛出蝶状锦绣的吻。可见我出演的很用心,好像轮回的人每一世都过得极认真,那你愿相信我哪点?只有四十九日里我的中阴身才不骗人,可从死亡的镜子里揣摩一下,孩尸和人骨碗的血物甘霖,他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不贪、不嗔、不愚痴邪见,可犯齐十业的我在活人地狱。
我不会承认我有罪。
筋筋络络孽报的剐。我们在护城河畔踱着步,乞丐断续不停伸出脏污的手来讨要钱币,赶不上的爬着的用双手划着木杵跳动的,像豺狗食腐兽一样颠颠的,只要圣骅扔出一枚就会有第二枚,我抢过那只丝绒的抽线袋往空中一抛,像上帝有天厌倦了眼花缭乱把繁星砸向地面变成锥形的雨,我踹开挡在脚边佝偻的人,而他们连揉都顾不得疯了般挤进簇堆的拾钱人里,有的甚至不是花子,竟是役是匪是兽是魔。
“你就不能对他们宽容些吗?你只是恰好不在六道里,但这不代表你就超越了他们的卑微,你没有呼唤过一次佛号和渴望过净土,只是不当心在红河里为非作歹时启开了通往炼狱的另一扇门,是一种捷径但不是好的,所以你切切不可欣然自喜,好像中了圣者的剑也来得比魔王的轻,什么都不是,你在世界的最底层,是从上面跌下来的而且爬不回去。这样想想你是否把骄傲磨平了悲哀一下,哦,不!遮天!又是这种眼神,要知道这可难免不在以后毁掉你自己,好吧,好吧……我不说教了,否则……”他低下头用手帕拭了拭脸颊,正好挡在面对我的那一侧好把声音自然的放低。“否则也怕先毁掉我坚持下去的决心。”
可惜,我没有听懂,从当时来说听他讲任何一个字都像是梵音之咒,像同时含着黄蜂和玻璃还有一大块盐卤,吐不出来吞不下去绽出几欲割舌的泪光。我想他应该在自嘲在挖苦在鄙夷在盘算方式抛弃我,那可再好不过。这个叫作遮天的混蛋无时无刻不再为他完全解释不清楚的***而不顾一切,而准备好用他人的手脚心肝剁来换取。他就是这么一个混蛋,比沙金舐还沙金舐,只是她偶尔化妆他不化妆他藏的比谁都平淡却漂亮。
其实我应该猜出多阑和他的三分关系,他们都不爱叹息把精神牢牢的锁在紧绷挺拔的脊梁里,总含着脉脉的笑容不到迫不得已别想从他们口中听到一个肮脏的字眼。真叫人嫉恨在心,当我把他的香水抹在腕上凑到鼻间轻闻时,他从背后搂住我,弹灰的两指怂恿销魂,叫人有为他谋杀的可能。我压抑自己变成国王的新衣,千金却不甚领情,像件空空晨褛搭在他胸膛绵柔无力亦无心。
他亲吻起我的耳垂说到:“每个人都不能确定谁一定会留在自己的身边能留到最后,所以一旦到了时间就会停止继续付出感情,或者从开始就一半一半甚至什么也不做。那些一直努力竭力的人如果最后只换来两手空空,即使面上浮笑口里说着没有关系,希望所爱能一切都好。可是这样的落寞在可怜的尊严下拖出长长滴血的影子,是从内里被抽干的伤痛,余却皮囊只供观赏说自己完好无损,其实连风蚀都抵挡不了……呵呵……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遮天,我究竟要拿你怎样才好呢……我想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言尽于此,好吧,就算我承认这包含有万种深情且不能质疑它的真实度,且这般温存在多斓死前屡见不鲜,不过后来呢?叛逆和不容妥协结果玉石俱焚,这样孤独的事情让我一个人做好了。我给他我能给予的回应,在热吻时咬破那两瓣炽热红唇,他吸吮自己的血哀伤的看向我,那眼神里有一句什么,就是他尊贵的父亲失态之辞,我这条养不熟的……
圣骅你真那么相信缘份吗?如果没有呢。我们之间应该不算有,否则你就是瑞宝而不会是别的谁,做这些无聊讨好的事只会令人讨厌。我清楚我的确是在作贱自己,常年累月我只爱我苦苦争取的而不是把自己当成水晶奖品,赏赐给来争取我的赛手们。我已站在奥林匹斯山上带着橄榄枝冠,一旦达到这种高度就只会往上瞻仰,觊觎着神的位置。你怎么不懂逆其道行之当然他最后痛心疾首的学会,而后翻弄着花样熟能生巧的来以此对付我,许诺一个千年的约定,在一天里毁掉亘古不化冥顽不灵的东西。他赢了,因为太爱而失去可以潜移默化让你慢慢变成了所爱的人,一颦一笑一蹙眉我亲眼看见自己把童年祭给了瑞宝又把一生葬给了圣骅。倘若知道选择妄执一开始就注定输那我愿一生沦为爱奴,莫非是我的四体不勤僵直不善表达,太克制还是太放纵,谁给我定一个准则,别让东方的宗祠碑牌风干我左半身让西方的肉欲禁脔腐蚀我右半身,还有白浆的头脑贡献出来行善、作恶。看在存有宽恕这个词语的份上,请求诸神给出实用的教义,别让我永远达不到……幸福……
王上御驾降临带上琴城台独奏,无乐韵偏有掌声震撼以作陪衬,无论富与贫全人类都醉心倾听和创造气氛洗耳恭听看国王沉醉更雀跃,未了解个中教训,王上在试众人谁算智慧人,谁人能怀大智才听到这曲方驱使了信众,才乍乍领悟王上的新歌考众生弦外之音。拍子愈重,愈要加速揉太阳***,跳一种过时的扭扭舞想象出她浓密的头发往前披散,只露出一条笑着肉桂红的隙,舔动蟾蜍黏凉的背比***更迷幻刺激。她在水中潜向我的影子,百万枚骷髅头骨中唯一拥有血肉没有臃肿溃烂的绝色,时而是瑞宝时而是沙金舐,她们用来系发的红蓝绸带像拘命索雷霆划过。我只是穿着白衣黑裤裸露出胸膛几愈窒息的孩子,承受不住似吻非吻的香唇,她们的胸膛被胸褡紧裹往上提着夹出死亡的深渊,把人心随着目光扯出来一蹦一跳在水里抽搐。我看见她们的指甲在左边划出血口,连噬带咬立刻空洞出很大一块,我们同时惊觉到的是,我竟然,没有心。
它在圣骅的手上像颗装饰品,他摘掉帽冠的彩翎就把它别在那儿,像蛇劝告男女不可食的果子鲜红欲滴。她们像嗜腥的蛇般窜向他抢夺,我则开始哭,从七窍中流出血液染红了整整一条河。
“我能有这个荣幸品尝你的眼泪吗?它们看起来如此晶莹剔透如此甘美。”那个男人捧住我的脸像欣赏什么艺术品,眸子是灰绿色的就像雾气中的草苔。他说:“如果你施舍怜悯我的哀求,那我也将送你一件可遇不可求的礼物,它的名字就叫做……永生……”
他说着人却往后退,和真实发生的事件完全逆背。我从棺内猛的坐起看见遮住月光的身躯,佩戴厚重妖冶的金器。十指抠住一本松黄色皮革的本子,用一种傲慢刻板的老女子声调说道:“这就是你们遭遇时他对你说的第一句话。接着就用他无比心酸又心疼的感情把你塑造成了吸血鬼,一个莽撞促狭卑鄙的人只比僵尸多一点脑子和美色。我都怀疑我是否爱上过你,那个叫作遮天的家伙,当我把这些可笑的文字一点点读完,我都忍不住用碎刀子来割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却把畸型的手段使用得从头至尾从容不迫,我该叫你什么?你究竟是谁?遮天还是你打算模仿一千年的圣骅,或者和他一样叫你凶手!疯子!养不熟的狗!”
一掌。挥过沙金舐的脸我便明白自己又回来了,那个下手歹毒凶狠的恶人。她还是笑移开湿波链逼得我无法动弹,尔后翻开我的日记。“这些和你告诉我的不一样。”
“从哪来的?”我抬了抬眼,她应该懂。
“邮寄的,包裹。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她笑,翻开几页开始念:“感谢午后,上苍有眼,下起了滂沱大雨,我终于好有借口不去上那该死的教堂而来看瑞宝。她睡的很香甜始终没有感觉到我就坐在她的脚边,光是看着很没有意思,于是我拿起剪子铰断了她的流海,还用胭脂在她脸上画画,她终于醒来了从镜中看到自己便开始哭,我害怕她把大人们引来于是手忙脚乱的替她擦拭,但是我始终没有道歉,她同以往一样在最后承担下所有责任,告诉大人们头发是她自己铰的,可我还是挨了训斥……我看见她在笑又像是在哭,此时我只想找到一颗七星瓢虫放到她嘴边爬,我还想……”
“够了!”
“不够!”她又翻动数页。“十二月十九日,今天是瑞宝的生日。我请求妈妈让我来喂瑞宝,乘大人们都出去时,她掀开被子让我抚摸她的腿,软软的比我的腿看上去细多了,她说这是因为麻痹后长期卧床的原因,她偷吻了我而我立刻打了她一巴掌。我把烫手的杯子放在她腿上但是她完全感不到疼痛,她含着眼泪又是似笑非笑的样子,这真叫人恼火……”
“别念了……求你……”我跪下去并不是因为忏悔和屈服,而是胆战心惊。她却用脚趾勾起我的脸好让我继续听下去。
“好,我不念。但我们同时要面对的事实是,关于你的表妹瑞宝从头到尾都和你对我描述过的没有半点一样。在现实中真正瘫痪的是她而不是你,一个如同洋娃娃般精致的女孩子,让你这个天性喜欢作弄人的毛头小子又爱又怜,但是懵懂无知的你分不清楚这种激荡澎湃的情愫是什么,于是把爱全都转换成对她的折磨,不巧这也恰恰成为她控制你的力量所在,用残疾的身体想要永远束缚住所爱的本领,天雷勾动地火,你们这对天生的金童玉女的畸恋甚至虐恋就这样开始了,对不对?所以最后,成年的遮天杀掉了永远无法成为他妻子的瑞宝对不对!”
对。我淌下眼泪。她反而没有料到我竟如此直白到无耻的境地,往后退了一步,第三目微微露出一条缝。“遮天,你说当你杀掉瑞宝后才明白那种感情叫作爱,你逼走圣骅后才明白那种感情叫作爱,那么在我离开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感受到你对我的感情是什么?”
“我……”
“别回答!因为你根本没有用遮天的身份来面对过我!你只是扮演着圣骅,又用我来扮演你自己,付出惟妙惟肖的感情来体会你曾经有多么伤害他的心!我只是个道具,一个牺牲品,而你是骗子!撒谎者!”她震怒了,全身晃动起诱人的铃音。我还流着泪,心想如何能让她好爱些,于是缓缓从地上爬起来,鼓掌。
“真精彩,你看你多成功啊,就像是马拉松里最先跑到终点的人。我不妨坦诚一些像个狂热痴情的崇拜者,不妨告诉你杀害瑞宝是因为xxx渐无法自己的肉欲达不到满足,从任何女人处都不及她的无限分之一,还有圣骅倒是我嫌他不够纯情,掌挟着我的罪孽双眼中都透出瑞宝的倒影,这还叫我怎样爱他呢?所以沙金舐,我曾不止一次劝你乖一点,如果你做到了那么何止一千年,我的一万年一亿年都是你的,直到地球负载不动任何生命为止。现在……可惜了……”
谁会要你!她扬手一掌挥在我脸上。这两个妖魔在一幢古旧的宅子中像对无法继续相处的夫妻恶语相向拳脚相加,来点快节奏的音乐会使场面更显滑稽。她的第三目完全都睁开了,泪淌的却比我都狠,她说:“遮天,为何你总是在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
然后肤色变白变成粉末,噔的一声后,身体像截烟蒂般风化在空气里。没有第三目射出的灼烈之光更没有揪出我的肝脏,只是她如碎翅的粉蝶谜一般死在我眼前。如同探险队从异次元空间里千辛万苦夺得的帝王之冠融成流金,地上只剩下她的纱丽和金饰。我忽然懦弱的连看都不敢看它们一眼,像比蛆更恶心的东西,我不敢碰下一个无法应允的诺言。我只想逃跑,逃跑,跑到永远只有黑暗的地方去。
在一个漫布水气浓雾的清晨,我站到小镇的十字路口玩路人算命的游戏。那个翩翩美少年从我眼前走过,我用我的日记遮住自己的面容问到:“请告诉我,我和圣骅还会再见面吗?”他用刀子捅进我的腹部,那柄凉东西还在里面搅动了几下,随后抢走我的钱包扬长而去。我倒在地上口吐血沫看见他消失在雾色里,我想这真是一个美丽的不由得人不爱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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