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基亚的黄昏，还会有朝阳再次升起吗？

新西兰监管局

2008年年底，漫步在北京诺基亚的手机工厂里，40多条生产相中仅有的几条生产线还在开动，一派萧条的景象。
　　
　　血色残阳之中，一轮数十年一遇的金融危机整横扫全球，资本，金融，矿产，商品，消费领域，一个有一个巨头倒下，不管是昔日风光无限的美琳，雷曼这样的资本巨头，还是通用汽车这样的产业巨头，一个个非死即伤，连连续盈利接近60年的丰田公司也出现了历史上第一次亏损。电信行业其实从纳斯达克网络股崩盘之后就一直秋风瑟瑟，并没有真正的春天到来。在上一轮危机中，北电，朗讯等等巨头就已经奄奄一息，西门子，爱立信，moto也深受重创，而诺基亚同样受到影响，甚至大幅度调整了网络业务，包括关闭了北京的系统工厂。
　　
　　 2008年爆发的新一轮经济危机注定将是未来经济史上浓墨重彩的重大历史事件，他标志着旧有的经济体系的解体和完结，同时也孕育着新的经济模式的开端，同时也将引导旧模式向新模式的过渡时期，当然这个过渡将漫长而寒冷，旧有的欧美信贷消费模式将随同世界金融体系格局的变化而瓦解。而08年爆发的还只是金融危机的先头部队，第一轮而已，马上在今年的年底前，第二轮海啸的咆哮声将滚滚而至，上一轮危机中很多跨国的金融，资本巨头和企业遭受重创，并且有些永远的消失了，而这一轮或许更加残酷而危险。
　　
　　回顾诺基亚的历史，不难发现，这家公司并不是一个行业和时代的开创者，却是一个不错的经营者，在100多年的历史上，造纸，橡胶，电缆，电视机，进入移动通讯行业，每一次工业的变革和消费需求的转变，诺基亚都是一个出色的市场追随者，在进入市场后逐渐进步，诺基亚真正的辉煌起点是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进入移动通信领域，自此开创一个时代，但是无论诺基亚取得多么辉煌的成绩，却不是这个行业的开拓者。手机的发明者是摩托罗拉，诺基亚在这个行业的成功来自于出色的经营。
　　
　　然而近20年快速的成长也逐渐放慢了速度，甚至出现了市场的下滑，其实诺基亚的波动要远远的早于经济危机，2000年纳斯达克崩盘重创了整个互联网和通讯产业，诺基亚也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甚至延续到04年，之后的05年至07年虽然在终端市场还有增长但是速度已经大大放缓，同时在中国还要面临着国内厂商和低端厂商成本上的竞争，企业的状态大不如前。
　　
　　而比这更早的却是企业内部人员和文化的衰退，窥一斑而知全豹，仅仅看北京的工厂就能了解到诺基亚外表变得越来越华丽的同时，内心的虚弱和衰老。
　　
　　诺基亚平时注重的品质和标准在工厂内越来越变得虚假和没有原则性，例如手机测试过程。诺基亚工厂的自动化测试软件名叫DARIUM,是用美国NI公司的labcvi 语言和test stand 测试管理软件编制的，这套系统平时连接着自动化测试站和相关的仪表设备，负责工厂级的手机测试任务，是控制诺基亚手机质量和工厂流程的重要工具。然而就是如此重要的系统，竟然可以被人作假，这套系统有两种模式TEST和NORMAL模式。正常生产只能用NORMAL，TEST属于试验模式，失败的测试数据不计入系统。为了降低工厂的制造缺陷率MFR，工程师甚至不惜悄悄的修改测试模式，通过这种方式降低缺陷率，来提高自己的业绩。至于工厂经常悬挂的口号一般的诸如BDA工厂再创佳绩，MFR连续20周合格之类的玩意更是笑柄，都是如此炮制出来的 ，实际情况按真是的来恐怕2周都难。这种事情属于欺上瞒下，生产一线的员工不懂技术不知道，高层的管理人员远离技术，每天都是看报表，看报告，工厂汇总上来的当然每天都是形势一片大好之类的，于是真实的情况就这样被掩盖了。
　　
　　我曾经听到过一位一线的生产leader抱怨过，我问他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的回答是这直接和工程师以及相关人员的业绩挂钩，他们会不停的向你要求降低MFR，同时一遍又一遍的给你演示如何使用T模式。曾经在N70的产品上一条生产线12台测试站，竟然6台都开在T模式，PSE的工程师是白春艳，他清楚的知道这种情况，但是很高兴这样作，因为这样可以提高他的业绩。
　　
　　而苦了一线的工人和技术人员还有管理人员，因为他们要做很多额外的工作，系统有没有统计，还经常因为完不成产能和任务受到批评，可是他们很多人都不知道剽窃他们劳动成果的就是那些不作为甚至助纣为虐的工程师。
　　
　　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是偶然的，曾经诺基亚在中国的工厂是运营的非常出色的，原因在于人才兴旺，以人为本，诺基亚真正作出了属于自己的风格和内容。诺基亚早期并不太注重外部的扩张性行为，而更注重自身内部的发展，企业的人员和战略相对稳定，内部良好的用工环境和人才培养机制，造就了大部分出色的工程技术人才和管理人才，这些人在一线工作多年，熟悉企业的文化和环境，对产业的流程和知识清晰明确的掌握。这其中包括很多中高层管理人才，工程师，甚至研发工程师，项目管理者，比如在BDA工厂某些老旧的电脑上还能看到高音，胡开启等留下的内部电话和联系方式，这是他们曾经在生产一线工作的见证，类似这样的从底层做起，一步步成长为企业的骨干的例子在诺基亚曾经有很多。
　　
　　然而随着公司的本地化战略，逐渐的破坏了这种环境，取而代之的更多的浮躁和功利的政策逐渐破坏了旧有的企业文化和环境，创伤了原有人员的机制，同时又没能引入新的更好的机制，造成了企业内部人才的凋敝和环境的恶化。
　　
　　在诺基亚内部等级森严，工厂是处于受累不讨好的位置，曾经有供应商在比对了NCIC和BDA工厂两边的餐厅，福利和环境时不无感慨的说：诺基亚真是白爪子花钱，黑爪子捞钱，就是这样受累吃苦的黑爪子待遇还是差那么多。

这是一个很形象的比喻，清楚的说明了NCIC和工厂之间的利益关系，但是从公司产业链的角度来看工厂虽然地位低，待遇差，却是产业的根本。把诺基亚比作一颗参天大树，茂密的枝叶，强壮的树干，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华丽而健壮，但是这些都离不开强大的根系，无根之树岂能长久？工厂就是根，是直接创造价值的机器，也是诺基亚人丁兴旺的发动机，培养了大批的熟悉公司业务，适应自身企业文化的人才。
　　
　　工厂的衰败，就是诺基亚内部衰败，底层衰败的开始，过去源源不断创造价值和输送人才的工厂，如今人才凋敝，环境恶化，虚假横行，恰恰是本地化政策的偏差造成的。
　　
　　诺基亚曾经到处大把的搜刮外部的人才，索爱的 ，moto的，松下的，伟创利的，富士康的，甚至铁通的，我并不反对从外部招聘合适的人才，但是诺基亚过去是一家善于培养人才的企业，并不需要大批海量的外部招聘，然而这一切从05年之后都变了，诺基亚内部的培养能力急剧下降，取而代之是我们的人口贩卖部不断的从市场上拉回大批的中看不中用的人才。
　　
　　而这样作的一大弊端是破坏了旧有企业内部的环境，而且严重打击了内部员工的士气。
　　
　　08年中我得一位朋友告诉我他要跳槽去GE，我说你刚刚当上工程师为什么转身离去？
　　
　　他很无奈的表示：虽然他自己干的是工程师的职位，却不是工程师的待遇，同在一起外部从伟创利招聘的工程师，那是人事部花大价钱招聘的，12K的月薪，而从技术员升上来的我得朋友，还是原来4k多的薪水，而且干的一点也不比这些社招的工程师差，我清楚的知道这位朋友来到诺基亚的几年中每天的辛苦，他是从技术员，倒班工程师一步步走上来，最忙的时候要照顾整个工厂，所有的问题只要搞不定都是他的，压力大的难以想象，每天的班车上累得倒头就睡，可是呢辛辛苦苦确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他的manager甚至对他说应为你是技术员出身，就该对你更加严格，这真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外来的工程师怎么都是好的。在他走后一个月他所在的SMD工厂陆续走了5个年轻工程师，他们都对公司丧失信心了，一颗年轻的心从毕业来到诺基亚，由火热到冰凉。
　　
　　和外部的社招一样盲目而恶劣的是实习生制度，诺基亚内部喜欢招实习生并不是仅仅处于成本因素，也有公司内部人员自身利益的考量，招实习生大多是工程师意见为主，这就有很大的选择余地。因为诺基亚最近这些年的招聘很有意思，自从很多建厂的元老离开之后后面的工程师素质逐年下降，已经不可能像原来那样出色的指导一线人员的工作，同时也不具备全部的能力，比如产品工程师，早期的老工程师要么从一线出身，要么多年行业的从业经验，扎实的基本功，可以及时的指导一线人员工作并且培训他们，而社招的产品工程师不少是滥竽充数，甚至有从铁通搞网罗设备的也来诺基亚混事，没有任何一线的工作经验和产品经验，比如邹凌。这种情况下工程师队伍工作能力大幅下降，只能将工作压力更多的倾斜到一线的工作人员甚身上，不仅不能指导，而且还要更多的限制，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安全。
　　
　　最后的结果就是诺基亚的工程师变成了圈养的动物，只能等着别人喂食，失去了本该具备的最基本的基础工作经验和技能，每天只能靠限制技术资料，收发报告应付差使。
　　
　　工厂甚至不得不把NPI作为单独流程单独能力部门运作，为什么？因为工程师越来越饭桶，产品直接上根本没法支持，他一天都没在一线干过哪能解决复杂而大量的问题？
　　
　　本来过去随便可以安排的工作只好推出去
　　
　　而实习生制度恰恰就是他们喜欢的好制度了，过去诺基亚也不是没有牛人，要么早早升到NCIC要们被排挤走，更多的是在招聘时就被干掉了!为什么？因为你威胁到别人的生存了。
　　
　　饭桶掌权是不希望被人发现自己是饭桶的，因此拼命掩饰。曾经参加过诺基亚的招聘的考试的就会发现，很多名牌大学，考试成绩出色的面孔永远消失了，一个也没有进入诺基亚，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是直接的威胁，早晚会威胁到现有的工程师。当然也不可能都招最差的，于是只能从中，很多同事之所以能够进入诺基亚不是因为你多出色，而是你让别人有安全感。招实习生就是最好的最有安全感的方式，实习生一般缺少一线参与的机会，经历的产品也都是简单的，工作都是打打下手，于是天长日就漫漫就被培养成费材。
　　
　　这与诺基亚早期那些经历了全部流程，一线经验丰富的元老工程师怎么能比呢？自然被现在的工程师所喜欢，还有一部分人工作能力出色，也有实力做好工程师，这就是处身于工厂技术支持队伍中的技术员们，其中不乏能力知识出色的，可惜因为种种原因被压制住，而招聘实习生就是一种不错的压制手段，不管你多出色，我就是不用你，就是从外边找人。而且内部也要结成牢不可破的利益联盟，一直对外，比方说自己不在了也要把自己人拉上来，比如高宇不做PSE的leader也要把自己带出来的白春艳拉上来，比他更出色的其他工程师却得不到重用。
　　
　　同样是技术人员，一方面公司从索爱之类的企业招聘大量的能力平平的混事之辈，另一方面自己苦心培养的人才弃之不用，不得不说这都是畸形的本地化政策恶果，完全放弃了诺基亚早期出色的内部人才培养机制。而公司真正的高层管理者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问题，随之而来的另一负面效应就是大批人才心灰意冷，要么出走，要么失去动力，直接打击了内部的士气。
　　
　　曾经看到诺基亚宣传人性化办公，一万多的可升降办公桌，真是豪华舒适，同时我想起NCIC在迁移到开发区时发布的公告，员工的交通补助竟然少的也有将近2000元，而很多BDA工厂底层的员工，每月的薪水恐怕也就这个数，一方面是NCIC一贯的以人为本的做秀，一方面是BDA工厂普通员工泣血的呼号。
　　
　　诺基亚真的这么大方吗？为什么生产线上经常工作用的椅子破损了都不能更换？为什么SMD工厂接触有害清洗剂的员工，手套破损都不能及时更换？为什么用作生产的电脑早已经过了淘汰年限，每天都要出问题得不到及时更换？为什么测试电脑的硬盘故障却没人给买新的？
　　
　　外表的华丽和光彩夺目掩盖不住内部的衰老和虚弱，曾经本地化做的出色的诺基亚如何面对今日的人才凋零和内部环境的恶化？
　　
　　新的一轮经济危机是对整个产业的一轮洗礼，诺基亚真正做好了准备吗？没有中国的业务，没有更加出色和适用的本地化人才政策诺基亚还能走多远？
　　
　　 或许用不了多久新的一轮海啸就狂飚而至，日薄西山之后，还会有朝阳再次升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