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髮

蒼楓雁

我總在他未歸的的夜裡坐在梳妝台前邊等他邊梳頭髮，
常常梳著梳著就累得趴在梳妝台上睡著。
他會在回家後將我喚醒，然後把我抱床上睡覺。
然而他不知道，每次他抱我上床後去沐浴，我總是被他身上殘留的香水味弄得夜不成眠。
我從未追問他晚歸的原因。
曾經新婚時一定要將頭埋我的長髮裡才睡得著的他，自從不再聞著我的髮香睡覺後，
我就已經做好分開的準備。


我們結婚紀念日這天，他照例晚歸。
我坐在飯廳，看著新聞不斷播放他跟女主播打得火熱的誹聞。
打電話給他，依舊是關機。
我在一桌子豐盛的菜餚面前吃下一顆顆安眠藥，
血水爬滿了開了口的手腕，如同披散在我頰上那片烏溜溜的長髮。
「……58、59、60」我將積了兩個月的安眠藥配著紅酒嚥下。
紅酒和血水的顏色幾乎一模一樣，只是進出我身體的開口不同而已。
我在餐桌前趴下，不小心推翻了一盤紅酒佐羊腿，那是他最喜愛的一道菜。
我相信他不會怪我的，他應該不會……


恍惚間，我聽見他叫我的聲音，不過是在很遠很遠的距離叫我的。
我那時正在橋上，被人警告不准回頭。
抱歉了親愛的，請你好好遵守我的遺言，我先走了，愛你。






「如果我走了，請留下我的頭髮，畢竟那是我身上最美，最珍貴的東西了。」




縱使James悔恨交織地過了沒有妻子的一年，他還是在妻子的忌日後，娶了Candy。
曾幾何時，他已經忘了妻子的髮香。
他遵從妻子的遺願，
將她那頭長髮從髮根完整地剪下，細心地收存成一束，藏進抽屜的深處。
迷戀長髮的他，如今枕邊人換成了俏麗短髮的Candy。
他時常哄Candy將頭髮蓄長：「妳的頭髮好軟，如果留長一定很漂亮。」
留慣短髮的Candy聽了也只是笑笑。
他生日那天，Candy跑到剪接室接他下班，一頭長髮的新造型嚇了他一跳，
「妳哪來的長髮？」
Candy神秘的眨眨眼：「好看嗎？嘻嘻。走吧！我們去慶祝生日，我訂了上好的餐廳呢。」


因為那頭烏黑亮麗的長髮，那晚他特別激情。
他愛不釋手地撫著Candy的髮稍，孩子般直追問長髮怎麼來的。
「Fans送的假髮。」Candy終於在入睡前招供。
「好看！妳以後就常戴吧。」




這晚他失眠，Candy的長髮讓他不斷想起亡妻。
這段不倫的外遇到底是毀了一個名存實亡的婚姻，還是造就了另一對佳偶？
妻子死後他很一直迴避這個問題，
然而這晚那似曾相識的長髮卻又逼迫他檢討這段不倫的婚姻。
他撫著Candy的髮根陷入沉思，卻摸到頭皮上許多凹凸不平的硬塊。
是不是假髮上的固定夾呢？
他試著捏按那些硬塊，Candy的呼吸聲突然變得濃濁起來。
「James，快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瘖啞的聲音叮嚀著，James的指尖感到僵痛。





那是亡妻的聲音。





James想抽回纏在髮上的手，但手指已經應聲而斷。
「喀喀喀……」咀嚼手指的聲音從Candy的頭髮裡傳來。
「嗯……」Candy翻身背對他，長髮順勢拉開簾幕。
在Candy的後腦杓上，赫然見到亡妻蒼白哀怨的臉。
「James，快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亡妻開合的嘴散髮著紅酒的香氣，
「還是你沒有埋在我的長髮裡就睡不著呢？嘻嘻。」
長髮像千萬隻追索的枯手，盤纏住James的頭顱，開始吞嚥他驚駭莫名的五官，







「James，我們下輩子還要當結髮夫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