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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药引(全)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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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1 17:04:1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微信分享
[引子]
  整个无门镇都很安静。
  酒肆招牌慵懒,似已沉睡。
  但尖锐且痛苦的叫声划破这安静,把一方宁静拧碎,一些方院陆陆续续亮起了灯。街尾出现脚步声,凌杂而慌乱,数盏风灯摇晃不定,晕黄的烛火明明灭灭,煞是骇人。提着风灯前行的是一伙男子,显然是某府邸的家丁,着装一致,风灯裱纸上的字一致,用朱笔写着:齐。
  “大夫,快开门啦。”
  喧嚣的叫声,终于把这沉睡的整条街整个小镇都揪醒。
  睡眼惺忪的大夫边嚷着阻止外面的叫声边穿衣,才把门栓放下,一伙人都推门而入,显些把年迈的大夫撞倒。
  齐府,灯水通明。
  今晚的圆月亮得让人心慌,皎洁得几乎要吞噬整个黑夜,如巨大的鲸口。
  他一直在院里徘徊,搓手。内厢里惨叫的女声把他的心脏都快揉碎,而他只能,只能来回踱步,无能为力的痛楚让他的脸部表情纠结。
  一抬头,便看到那亮得诡异的月,像昭告着什么似的,他害怕了。
  今晚,似乎,注定不能平常。
  他一遍又一遍的问勿勿忙忙来来回回的丫鬟及家丁大夫有没有来,得到否定的答案,他的眉敛成川,任夜风肆虐也不能抚平。
  发出惨痛叫的可是他的妻子,温驯柔美的妻子,与之共患难,如今富贵了,却不能共渡,多年的心绞病越发严重,如今怀胎八月,更是发作得频繁,而他的感觉,除了无能为力还是无能为力。
  他想祷告,于是又望了望天空。是夜,或许老天爷都已经入睡,只有月睁大眼睛看着这世间的凄楚肮脏与罪恶。
  他终于无助的闭上眼,双手合十举放胸前,嘴里喃喃念着什么,近听,却可以清晰入耳:所有的罪孽都让我一个人来承担,保佑妻儿平安。一个男人无助到凭听天命的话,那果真罪孽深重了。
  “大夫来了。”家丁还未入院就大呼。他睁开眼急急迎了出去,步履蹒跚。
  “齐夫人的心绞病已经没得治了。”大夫一番诊断出来对门外的男子凝重说道。
  整个无门镇的人都知道齐府的齐夫人有严重的心绞病,不能受激,不能怀孕。偏齐府的主人也就是齐老爷让齐夫人受了激。说这受激是指齐老爷在年前纳了一位侍妾,而这侍妾偏又不是什么良家女子,而是路过此镇的一个戏班子里的戏子,行内名号“压海棠”。这戏子生得一副好模样好身段,更有一副好嗓子,所以迷住了声名向来端正的齐老爷,不顾齐夫人的心绞病发作与旁人的劝阻硬是娶进了门。侍妾进了门,不出一年,又诊出齐夫人有喜,且一意孤行要留胎生下来。
  如今孕期八月,齐夫人的心绞病又一次发作,大夫直叹气,连连说:“不妙。不妙。”
  大夫提着药箱欲走,对于救不活的病人大夫一般不会逗留。只听到“扑嗵”一声,他跪在了年老的大夫面前,双手拉住大夫的衣袂。清冷的泪滑下,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如今,有着尊贵的身份的他不仅下跪了且在外人面前流泪。他自己都不能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真是为了夫妻情份,抑或内心的愧疚,或者……
  “大夫,求您,救救她,救救她。”
  大夫看着朝自己跪拜且泪流满面齐老爷又连声叹息。
  这世间的因果,是否都是早已注定?
  大夫折返回来,坐在灯下,挥笔在白纸上写下药方。
  大夫把药方递到齐老爷的手中说:“这是药方,但是如果找不到药引,这药方就无效。”
  他感激中不免又担心:“敢问大夫,药引是何物?”
  大夫踱步到窗前,看着亮堂堂的庭院,心发怵。当初,他的师傅就教导,一切医人须伤人的药方切忌莫开,否则,是几生几世的怨怼。踟踌良久,他像是挣脱了什么决定了什么,猛的回头抓过齐老爷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下了药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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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ST IN WONDERLAND......帶著圓臉的貓尋找愛麗絲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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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1 17:04:56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1]
  这间古老的药店座落在西安的长安北路僻静处,无多少人经过,但老远就可知这里有一间药店,因为药香香十里。古城大多都被现代建筑经济所浸入,所以城中遍遍可见诊所医院,独不见药店。
  药店的招牌名:永安堂。永安,是否真能永保平安谁又能知呢?牌坊门面略带些古风,翻修的店铺,崭新的檐围檐角,陈旧的是门,那种古老的大红木门,漆色潮旧,有些已剥落现出暗暗的里色,上面的锁环是蝙蝠模样,两个圈锁扣上去嗒嗒作响。
  饶沁的身形隐在高高的柜台里,只露出小半身子,低头整理着柜台上的药材,及腰的长发时不时滑落,她亦时不时的扬手把发并到耳后,露出叶片大小的脸。她的脸形极小,眉眼也细长,略带古典美,沉静时习惯抿嘴,唇色如蔷薇。
  身后是一大排细小格子的药柜,每个小格子上都标好药名,琳琅整齐。
  饶沁其实是学西医科毕业的,无奈的是,身为独生子女的她要继承祖业,只得毕业后又重修中医科,父亲饶远志可是名副其实的中医师,所谓重修,也就是跟着父亲学习中医中药。
  “小沁,你配几副清肺清火的药方出来,唉……西安,就是太干燥,起大风就是黄沙裹着人绕。”
  饶沁微微扭头看了眼掀后帘露出半截身子的饶远志,哦了一声,复又低头下去,飞速的整理药材归类到各个小方格子里,方又拿起小秤踮起脚到小格子里去提药。
  西安的秋天,满大街的枯叶打着漩涡寻找着归宿。一场大风,便能带走许多幸福,包括饶沁的幸福。本来她可以和谈了两年的男友一同到国外进修医术,可惜父命难为,做了多年乖乖女的她只能从了父命留在西安经营药店。而她的男友在上飞机那刻才委婉的提出分手,言辞的几多无奈,令饶沁躲在自己的房间哭了整整三天。随后,她淡漠的到了药店,跟父亲学起了中医。跟父亲的关系也淡漠起来,如隔着一层黄沙,却没有什么风能够吹散。
  而远走的人,或者生,或者死。都是一场不能解的结。
  药店的生意一向平淡,现代的人哪还能接受慢慢煎熬的东西,一切都快餐化,只有少数一些对中药了解的老年人有个小痛小病来瞧瞧或者一些患妇科病症类的女人来试试,基本门可罗雀。
  配完药,饶沁拿了本纸张发黄的线装书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默记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一会便神入其中。学医也得看天份,无疑饶沁就是极有天份的那种,看药店三月有余便熟知了许多药品药种,亦能随手拈开几张简单药方,至于诊治断脉,尤还差了些,所以她看的便是一本探脉学书。
  此时柜台被敲了三遍饶沁才回神抬眼起身微微向前探,看到来人是两个乞丐。
  “老板,好心,打发点。”
  约莫六十的年长乞丐开口,右手颤微微递上脏乱的碗,里面有几个硬币。头发,胡子老长,这倒像是乞丐的惯用装扮。身旁跟着一个小乞丐,是一位五六岁的男孩模样,脏烂的头发,身上的衣服难辨颜色,不开口也不低着头,双眼清淡的看着饶沁。饶沁对上他的眼,不由的心头一颤,似乎触碰到了什么私密,却不是自己所能了解的。
  饶沁是个善良的女孩子,每每看到讨钱讨饭的老少都会不吝啬的施舍。她俯下身子到柜子里找了一通,并没有一块五块的零钱,好像今天并没有进帐,还是昨天对换的几张十元的静静躺在黑暗里。
  十块。
  一张十块的纸币躺在肮脏的碗里。
  饶沁细小的胳膊收回来,脸挂着轻轻的笑。
  那乞丐并没有震惊,惊喜,喜出望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又敲了敲柜台。
  “老板,能不能再给十块,我帮你化了身带的几世怨气。”
  饶沁有些厌恶了,讨钱是一回事,要钱又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打的幌子还是这么荒诞不经。
  怨气。几世怨气。
  再善良的人也不耐纠缠。
  饶沁冷哼了一下,心道,现在乞丐要钱都是这么理直气壮么?
  “老伯伯,我给你十块钱够多了,带着小弟弟去买些吃的吧。”饶沁劝走。
  “唉……小姐啊……”老乞丐摇了摇头自接道:“辗转到这一世也不容易,何必这么不在乎了,你身带家族几生几世的怨怼,生在此家的女人都活不过三十。百世医人,医错一个,便落得如此下场,倒也是可怜。唉……都是注定的宿命。小姐,你既然不相信,那我老乞丐也没有办法,多谢小姐的善心了。”
  那老乞丐独自说完拉着小男孩步履蹒跚的走出门去,饶沁却怔在当场,脑海中只有那一句:生在此家的女人都活不过三十。
  饶沁震惊了,因为她的姑姑饶墨正是死在二十九岁,死因溺水身亡,身为游泳教练的她居然溺水,果真应了善泳者溺于水,像是命运的安排。而她的母亲习嫣嫁到饶家六年后也死了,死时刚好三十岁,那时饶沁刚刚五岁,母亲身体一直都好,却在某夜间突发心肌梗塞至死,死状恐怖,双眼如蛙眼般突出,血丝如网,嘴张得很大,像嘶喊,像申冤,不甘心,不眠目。
  等饶沁回神间想留住那乞丐问清楚时却见堂内没有任何人,掀柜门出去,小跑到街道处看人来人往,也不见那两个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去的乞丐。
  有些人的命,注定是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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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西安的秋天干裂寒冷,晚上无星,无月,有人,有灯,还有手机一闪一闪的响个不停。是王菲的《红豆》。
  这个季节西安不寒冷的地方,只有酒吧。
  左岸修长的指弹了弹夹在指间的烟,英国烟,555。烟灰无规则的落入透明的烟灰缸里,死气,安然。
  宽大的白色棉质衬衣,印花繁复的长裙遮住了高脚旋转椅,黑色的长发在幽蓝的灯光下闪着暖昧气息,还有烟雾萦绕,十足的颓废气息。在吧台里调鸡尾酒的伙计咽了咽口水,喉咙处发出咕咕的声响,还好被音乐掩盖了。只有他可以看见,面前这个喝威士忌加冰抽555香烟的女子没有戴胸罩,而且白色衬衣半透明,胸前黑色如豆的诱惑在他眼里模糊却又清晰。
  左岸一遍又一遍拨着同样的手机号,无人接听。不过,听听彩铃音乐也好,虽然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只是那么一首,但可以令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直到耳边响起两首《红豆》,左岸才抬头看见素净的饶沁。一首是饶沁的手机铃声,一首是她的彩铃。
  饶沁气鼓鼓的端起左岸面前的酒杯一口气喝光杯里的残酒,用袖子一抹嘴说道:“你果真无聊,好心的的士司机还以为我出了什么天灾人祸的大事,把车当飞机开,把红灯当绿灯。”
  左岸只是笑,掐灭烟。
  饶沁讨厌烟。
  “你刚喝的是威士忌,希望你等下不要抱着我叫妈妈,要喝奶。”
  饶沁抬头翻白眼的动作也是那么优雅如云。
  “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以为你很口渴。”
  “你这个女人,合该拖出去轮奸。”
  “这不是淑女该说的话。”
  左岸就有本来事激怒平时淑女乖巧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饶沁,她是仙女。而她是男人口中的尤物,女人眼中的妖精。
  仙女,是妖精的终级修炼。
  如若碰到仙女,使其堕落便是妖精的毕生得意之作了。
  饶沁挨着左岸坐了下来,右手又习惯性的把落发并到耳后,叫了一杯淡淡有着薄合味的鸡尾酒——清凉佳人。
  脸泛红,恰好的蔷薇色泽。
  烈酒下肚如火烧,炙热燃烧着五脏六腑,温暖过度,赶紧抿了一口鸡尾酒。不住的拍着胸口,眼睛不经意的瞟了眼左岸的前面。
  “你里面又不穿,果真是伤风败俗得可以。”
  “不喜欢束缚。”左岸又叫了一杯威士忌酒,自己放冰,四方,不大不小,中间有个小孔,拿一块放到灯光下,纯洁得令人惶恐不安。刺目,寒心。
  饶沁和左岸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安份乖巧,美丽娇柔;一个桀骜不驯,性感张扬。却又如此恰合在一起,或许是极端相吸引的定律,抑或是互补也未可知。
  饶沁与左岸的相识,是缘于男人。女人与女人的认识,一般是因为男人。
  是那个上飞机前说分手,最后下落不明的男朋友。哭过后的饶沁为了他到酒吧来买醉,而旁边坐着的正好是左岸,一如既往的抽烟喝酒,不戴胸罩。唯一不同之处就是喝醉了的陌生女人倒在她身上叫着妈妈,而且紧紧的抱着她,嚷着要喝奶。
  这是饶沁的糗事。
  也是左岸的糗事。
  可以相互提及,但不能允许别人说起。是女人与女人的友好见证。
  饶沁没有问过左岸的工作,生活,她漫不经心得如白云,行踪如昙花。白天手机是打不通的,夜晚手机一直占线,因为她一直拨着饶沁的号。衣着虽然不招摇愣是有遮不住的性感张扬,没有好好装扮过,却有致命的诱惑,所以,她不去当妖精,恐怕连佛祖都不答应了。
  饶沁一抬头,看到调酒师慌乱的眼神,她就明了,轻轻推了一下左岸的手肘,眼神示意一番。
  左岸领会。她伸出右手食指朝那个调酒师勾了勾手,动作轻佻,眼神妩媚。果然,调酒被蛊惑了。
  那调酒师上前来,紧咬着下唇,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面相过得去,有些稚嫩,是小女生喜欢的。
  左岸贴身过去,嘴唇靠到他的耳朵,只见他的身子颤了一下。两个人像在调情,饶沁抿着酒。
  一会,那调酒师的脸色慢慢涨得通红,跟入锅的龙虾似的,眼神也惊恐不已,许是锅里的水开了。
  调酒师退了下去,还在调着酒,但手中的酒器落了几次,在饶沁和左岸的相互聊时,默默隐匿了。
  “你跟他说什么呢,你看把那小孩吓得……”饶沁好笑的问道。
  左岸风情的抚了抚发,“没说什么,就说我的胸罩被他的老板剥去了,问他能不能帮我要回来。”
  饶沁差点把刚喝到口中的液体喷出来。
  都说惹上女人等于搭上了去地狱的顺风车,果真。
  饶沁暗自庆幸,却不知她惹上的,不止能让她下地狱,还可能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谁能告诉她了?
  这世间,所有的罪恶罪孽都是蕴酿中,罪大恶极的正在谋财害命,罪孽深重的正在被索取性命。
  饶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沉思说:“今天碰到一个奇怪的乞丐,他说的话很古怪。”
  左岸被周围一些眼神所侵犯挑逗,不恼,口气却带着些许咬牙切齿:“什么话?”
  “他说,我辗转到这一世也不容易,何必这么不在乎了,说我身带家族几生几世的怨怼,生在此家的女人都活不过三十。”饶沁的眉目敛得很紧。
  左岸的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像是什么家族诅咒之类的吧,你相信了?”
  饶沁叹了口气回道:“我也跟你说过,我姑姑和我妈都死在三十岁之前之时,所以我也担心这什么家族怨怼到底是真还是假?可当我想问清楚时,那乞丐就不见,突然消失了一般,令我更是忧心不已。”
  这边的左岸已陷入沉思。
  “左岸,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饶沁看到发呆的左岸,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啊……哦……有听啊。”左岸回神敷衍了一句。
  “那你说我该不该相信?”饶沁实在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跟饶远志已经很久没有面对面的交流了,从什么时候起了,是习嫣死了以后,还是男朋友走了以后,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
  从来,父女之间的代沟是深得不见底的,尤其是失去搭桥人之后,更是对面相见却相隔。
  左岸漫不经心的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然,这句,愈是乱了饶沁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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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左岸分别,饶沁一个人回家。
  当然,左岸不会孤单,出门时饶沁看到经常来接左岸的那辆黑色宝马停在酒吧外,有些隐蔽,但她总能发现。左岸摇晃着挥手同她告别,径直走在街道旁,没有朝那辆车走去,但是她知道是那车是来接左岸的。她上了出租车,车经过那辆宝马时,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人,但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勾破衣服,直抵肌肤,透进心脏,一片冰凉,眸色如黑洞深不可测,可以吞没任何人。饶沁想叫司机开快点,但终究没有喊出来了,喉咙处如塞了棉絮。她知道车上的人对左岸没有危险,但于自己来说,不知道是不是危险。
  回家,饶远志早已睡下,客厅黑暗得像个巨大的洞口,令人慌乱。她不想开灯,怕吵醒睡了的人。
  摸着回自己的房间,开灯,拿毛巾,睡衣。然后,蹑手蹑脚的到浴室,放水,放泡泡浴香精,干的各种花瓣,脱衣服。
  今天真不该喝那半杯威士忌,虽然没有抱着左岸喊妈妈要奶喝,但现在头痛得要裂开,而且直到现在喉咙还堵堵得难受,或者是心堵堵得难受。把整个人泡进浴缸,手抚过身体,白嫩泛红的肌肤,许是从小喝花茶泡花浴起的作用吧,其实家里是开中医店的也不错,了解各方草药的用途。手到坚挺且柔软的胸,如富士山,有些盈瘦的身材。饶沁绝对是个美女,且与西安古城有种配搭的古典美。
  她慢慢滑下,困意袭来,把毛巾枕在头靠下便睡了过去。
  有些事,原来是预兆。
  下雨了,很多水。饶沁只看到水,因为已经淹没她半个身子。她的小脸吓得苍白,如云朵,她大声呼救,声音倒是很响,没有堵堵的感觉,但是声音发出去后是一片寂寥的空旷,甚至还有回音,把她的呼救声又送了回来。她一步一步的慢慢走,没有声响,这些水是无声的,无声的流淌,无声涨落,无声的淹没。有人向她走来,动作轻盈,似乎不受水的阻力。饶沁感觉她不是救兵,她是女的,比自己还苍白的脸,眼角有暗红的血,一路滑下。人在恐惧时,最最无奈的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亏得饶沁是学医的,看过无数重残伤患,尸体,她很快镇定。但受不了那女人浑身散发出来的腐烂怨恨气息,足以把饶沁跟片鱼片一样片了。这个女人跟自己有仇?女人向自己走来,有一股浓郁的咸湿气息也向自己走来,如铁锈。
  “啊……”饶沁终于叫了出来,也正是如此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慢慢下滑,头快被浴缸里的水淹没。
  是梦。饶沁呼了口气。
  可是,那个女人。
  最终令饶沁叫出来的,是当那个女人走近时,她发现那个女人的肚子是裂开的,里面血肉模糊,有一个婴孩状的东西是活的,呲着牙齿一扭头,望着饶沁笑。头是一百八十度的旋转,细小细小似手的血肉里捏着,好像是,好像是,肠子。是那女人的肠子,正往口里塞。
  想到这里,饶沁堵在心口喉咙口的东西全部呕吐出来,对着洗脸台一阵猛呕,掏干胃,掏干心,不再留恋,一去不回。
  浴室的门敲响,是饶远志的声音。
  “小沁,能不能开门,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饶沁抬头朝镜中看了看眼泪都瀑出来的脸,那么小,那么细。
  拿起浴架上的睡衣穿上,开了门。
  “爸,我没事,泡澡时睡着了。”
  “我刚刚听到……听到你的叫声。”
  “哦,做了个恶梦而已,没事。”
  饶志远看了看自己的听话的女儿,红了的眼眶,发白的小脸,于是安慰道:“没事就好,回床上睡吧,要把头发吹干,否则会得头痛症的。”
  吹干头发再次睡去,没有梦。
  次日到店里,饶远志很早就在熬药。满室的药香,让有些头痛心慌的饶沁微微缓解。
  “小沁啊,来,把这碗药喝了。”饶远志端了一小碗黑糊糊浓稠的药递到刚进柜台的饶沁面前。
  冒着热气,药香更浓。
  饶沁狐疑的望了望饶远志:“爸,我为什么要喝药?”
  “我早上开了副压惊的药方,熬好给你喝。你昨天不是做了恶梦吗?你看你今天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人色,喝完会好些的。”饶远志端着那碗药递到女儿的唇边,就差强灌了。
  饶沁暗暗叹了口气,接过那青花瓷药碗,慢慢喝完。饶远志又递上两块山楂片,真够周到的。
  上午只有一妇女买了几两党参,半斤桂肉,一女孩买了一包干花草,听说泡茶喝,于是饶沁介绍要放些冰糖,女孩听从之,买了半斤冰糖。
  中午,饶远志照例午觉,雷打不动。
  今天的太阳有些晃眼,照下来,秃秃的,有些碜人。
  饶沁把一些易潮湿的药拿个簸箕盛放,摊开放在门口晒。摆好,一起身,便看到一辆车从店门前的大街上开过去,车速很慢。
  这条街没有什么行人,一般车速都会略快的。
  黑色宝马。
  饶沁不安的感觉又来了。
  那辆车明明是向前开去的,渐斩远离自己的药店。可饶沁的感觉里却是那辆车一直朝自己缓缓开来,速度很慢,有一双眼睛,宛若要慑人魂魄,诱人堕入深渊,眼睛是在车里,一定在车里,可为什么朝挡风玻璃看去却什么都看不见了。感觉自己的呼吸正在抽离,整个身体不受控制萎缩下去,双脚不得动弹,车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小姐,行行好,行行好,打发点。”一只破碗递到饶沁的胸前。
  饶沁眼前一晃,身形差点不稳,仿若有什么东西瞬间从身体里逃走。
  是那个老乞丐和小乞丐。
  “你们……你们……”饶沁看着又突然出现的两个乞丐,语无伦次。
  “爷爷,这个丫头这么笨,你干嘛还救她。”小乞丐的语气很鄙视,眼神更是斜着用余光看饶沁的。
  “唉……万事皆有因果,遇到也算是缘份。”老乞丐倒不像是丐帮人物,更像佛门中人。
  饶沁看着说自己笨的小屁孩,气结。
  反正看到这两个人,又惊又喜,一时半会不知如何开口。
  “夭夭,我们走,唉……”又是一声叹息。似乎老乞丐看到饶沁只有叹息了。
  “唉……你们……你们别走啊。”饶沁叫住他们,且几步走到他们前面,拦住去路。
  “老爷爷,我叫饶沁,还有事情问您,您能不能……”
  “没用的,事情已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只有听天由命。”老乞丐摇头。
  “可是,可是……您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家到底有什么怨结?”饶沁继续哀求道。
  “我……”
  “小沁,别难为人家了,让老人家走吧。”这声音是站在店铺里饶远志的,他不是睡了么?
  饶沁也疑惑,平时爸爸睡午觉,天大的事也要睡满两个小时才醒,现在才不过半个多小时。
  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不是么?
  小乞丐扶着老乞丐颤微微的走了,几片枯黄的树叶颤微微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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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有人睡死,睡着睡着就死去,有人醒着,却也要死。
  垃圾场,荒芜,腐烂,阴森。
  有几只硕大的老鼠在垃圾堆里肆意游走横行,它们可以分辨哪些垃圾是食物,甚至哪些食物可以吃,哪些食物不可以吃,哪些有毒。
  人却不得而知,明明有毒,是危险,却依然。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的死不眠目。
  垃圾场的隔壁是棚户区,挨着垃圾场的棚子里住着一个老乞丐和一个小乞丐。老乞丐醒着,小乞丐睡得香甜,梦里可能还捡到了好吃的食物,嘴巴还咂咂有声,嘴角边一片濡湿。
  阴冷的风从缝隙里吹进棚子,是啊,秋天了,快到冬天了,周围应该要多贴一些报纸才好,要不风吹进来真够冷的。
  这冷风,并不只是令人发冷的,并不是多贴些报纸就能够阻挡的。
  这冷风,是来要人命的。
  老乞丐知道这风的来意后,已经没命了。
  往往许多事情,都来不及。来不及嘱托,来不及说再见,来不及赶晚班车。
  小乞丐醒来,迷迷糊糊摸了摸破烂的竹席,没人,他还以为爷爷出去找吃的了。肚子实在饿得慌,算了,去垃圾场看看有没有吃的吧。
  他走了几步却觉得地上滑溜得很,还没低头看,人早已滑倒。
  眼前的是一片血肉,他踩滑的并不是香蕉皮,而是人皮。
  地上像是屠宰场,什么肠子。心脏。肝脏。头皮。还有一些认不出来的内脏摊了一地。像摆地摊的,卖的是人肉器官。
  那小乞丐叫不出来,就连眼珠子也不会转,手上脸上,滑倒时背上满是粘粘的是血是肉的东西,他半天才看到挨他最近的一条手臂上有几块褐色的斑,那是他每天搀扶的手臂,现在孤零零的弃在一边。
  老乞丐被杀,且被碎尸。并未引起多大的哄动。
  报纸上小小的一角轻轻描写了一老乞丐饿死垃圾场。
  报纸嘛,从来是这样,这种会陨害某些官员形象及工作能力的社会阴暗面的事情,往往蜻蜓点水般就过去了。无人关心,反正自己又饿不死。
  当饶沁坐在店里吃饶远志做的饭菜,手边还拿着手机发短信,住在国外多年的好友一家人要从加拿大搬回西安,正询问她关于西安天气,西安小吃,西安步行街的事情。
  “小沁,吃饭要专心,对肠胃不好的。“饶远志看着女儿双眼盯着手机,饭菜差点塞进鼻孔,忍不住提醒。
  “哦。对了,爸,下个月齐眉一家人要回来了。”
  饶远志漫不经心问道:“哪个齐眉?”
  饶沁皱了皱眉头,“您忘记了?我五岁那年搬去加拿大的齐家啊。”
  “啊……”饶远志突然从椅子上惊起来。半晌又怔怔的坐下去,整个人呆若木鸡,眼神也呆滞,嘴里喃喃一句:“他们怎么刚好这时候回来昵?”
  饶沁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动静,自从身边的人一个个相继离去,饶远志一副万事都不关心的神态,每天安安然然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激动过。
  还没待饶沁想明白,只听见有人敲柜台,她抬头没看到人。
  正以为耳误,敲柜台的声音又响起,饶沁把身子探出去才看到那个小乞丐站在柜台外。
  这柜台还是很老式的那种,很高,像以前当铺里的那种,不过略矮些,没有栅栏罢了。
  小乞丐可怜兮兮的模样令本想大声责斥两句的饶沁不安。他的眼睛红肿似乎哭过,而且身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烂潮湿气息,好似到臭水沟里打了滚似的,右手紧紧攥着什么,一条不辨颜色的绳子露在外面。
  没有看到老乞丐。
  “讨钱?还是有事?”饶沁口气有些不佳。
  “我爷爷死了。”小乞丐轻轻说。
  “那还不……你是说,你爷爷?那个老乞丐?”饶沁惊叫了下。
  小乞丐点点头。
  “怎么……怎么死的?”
  “姐姐,我饿。”小乞丐没有回答,只是可怜巴巴的说饿。
  饶沁叹了口气,跑到后面端了碗走出柜台递给他,不过,他身上真臭,粘粘糊糊的一身,看着不像是掉进臭水沟,倒像是落进粪池。
  可他浑然不觉,端起饭就吃,筷子都不用,双手脏兮兮的伸进碗里往嘴里扒饭菜。
  这也难怪,本来没有吃东西的他,清醒后见到爷爷那样子,更是把胆汁胃酸都吐得一干二净,直到觉得身体里的器官麻木了才停。
  饶沁想着真不该拿这青花瓷碗给他,以后自己怎么用啊。用个一次性的就好了,吃完就扔。
  等他噎着,这下饶沁学乖了,拿了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水给他。
  吃饱喝足,心满意足。
  坐在门槛边,还好不往椅子上坐,否则这椅子得拿出去冲洗然后用檀香薰一天才敢摆出来,等一下这药店得熬几副药,冲冲秽气,真是臭得不行。
  “你一个人打算怎么办?”饶沁问完又后悔了,他才是五六岁的孩子啊。
  小乞丐低下头去,磨挲着手中的东西,不回答,想必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我不知道。”他半天才挤出一句。
  饶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收留他,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以什么名义,儿子?这么大的儿子,自己才二十四岁呢,弟弟?那饶远志还不愿意认呢。
  两个人,一站一坐,发呆。
  很难的事情。
  “小沁,就让他先住我们家吧。”
  每到关键时候总有关键人物作决定。
  饶远志就是这样的关键人物。
  小乞丐和饶沁同时回头,一个泪眼婆娑,满含感激。一个惊讶万分,不可思议。
  五六岁的孩子,把手中的物什捏得更紧,学会了感激。
  感激就会报恩。报恩,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再所不惜。
  这世上有刀山火海么?
  当然。有的。总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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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1 17:07:51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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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在秋天就可以看到冬蛮横的搔乱每个人的神经,街上的人群都裹着厚厚的呢子大衣,羽绒服,穿着靴子,踩得冬的牙齿都发酸。
    左岸,依旧印花长裙及脚裸,白色棉布衬衣,套了一件有扣子的黑色毛衣,穿胶鞋,夹着烟走在人群中,有情侣,有朋友,有暖昧,有交易。但大多是学生,今天可不是星期天。
    左岸是被男人包养的,虽然她没有告诉饶沁,想必她也猜到了。
    这个男人包养她半年了,有高级别墅,有黑色宝马,没有女主人。他工作最繁忙的时候是七月份,那个月他整整都不来找左岸,其它时候每个月也只来两三次,无话,无交谈,上床,做爱,持久,然后早上离开。
    在长安路走了许久,左岸看到一家咖啡厅,走进去拣了个靠窗的座位,要了一杯卡布其诺,一杯黑咖啡。
    卡布其诺放着,不喝,光看。
    黑咖啡喝着,很黑,很苦。
    卡布其诺上面有一层白色泡沫,她看到了自己,终有一天,她也会如同这泡沫。
    细想想,她被那个男人包养了半年,却在脑海里形不成他的脸像,只是一片模糊的黑影,连基本的轮廓都没有。她嘲笑自己。转眼看到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有爱没爱的人,怎么都比自己快乐。桌上白色素净的瓶中插了一朵红玫瑰,塑料,无香,但娇艳,而且永不凋零,可惜,会蒙尘。洗却不了。
    假使她也是玫瑰,只是一朵蒙尘且花蕊正在腐烂的玫瑰吧。
    在未包养前,左岸是吧女,陪酒,偶尔出台。每天换名字,丽丽,艳艳,鹃鹃,芳芳,重复又重复。如老式录音机。
    再往前了去的话,那就是读大学,晚归被人拖到一个僻静弄巷里被轮奸,阴道破陨,子宫移位大出血。谁知道强奸犯用什么来钻了她的下体,总之念大二的她弃学。最后不知所终。
    医生说,你这辈子不能做母亲了。
    左岸对着玻璃再次笑了笑,玻璃上印出一张销骨的脸。瘦得性感。
    现在,谁知道自己不能生孩子。
    现在,谁在意自己能不能生孩子。
    那个男人吗?连做爱都戴着墨镜的男人,在心中没轮廓的男人。只记得扔钱扔银行卡给自己的姿势。冷笑。
    左岸开始觉得身上发冷,虽然咖啡厅有暖气,至少比外面暖和,但还是觉得越来越冷。她叫来服务员买单,逃也似的出了门。
    再转下去,再走下去就到饶沁的药店,要不要去看看了。
    左岸决定还是去看看,难得白天出来一趟。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害怕人群,害怕阳光。每当行走在阳光下,都会忍不住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因为她害怕自己没有影子,被人群发现,当她是魅魉,从此不得安宁。
    饶沁好不容易给那个小乞丐收拾干净,很意外的发现就是,那个一直认为是男孩子的小乞丐其实是女孩子。亏得她上街买了一套男装,还好,六岁的孩子可以男女混装。以前头发乱糟糟的还结痂打结,所以看上去一点点长,没想到洗净梳直居然到肩膀,发质不错,摸上去柔柔的。脸上干净后眉目清秀,皮肤嫩嫩的,比自己的还好(也不想想,人家是什么年纪,自己什么年纪,还敢比)。
    修剪指甲使劲才掰开她的手,手心里是一枚如鹌鹑蛋大小如玉石一样东西,有琥珀的光泽,中间有孔,看上去是白色,但其中沾染了几根如头发丝大小的血丝,对着阳光看如割伤,质如血玉,隐隐流光。只可惜那根从孔中穿过去的绳子并不怎么样,又难看又恶心还有臭气,好不容易说服她千保证万保证说只是换根绳子,她才放心交给饶沁。饶沁到饶远志的书房里找了一根去法门寺游玩时买的玉环上的红绳给拿了来,那玉环很早前被饶沁不小心打碎了,饶远志不愿意扔掉,把线和玉环依原样放回盒子里。穿好挂到她脖子上,还挺灵气的模样。
    只见她细细抚摸着玉石,眼眶里的泪水又掉了下来。
    “怎么了?”饶沁看着她哭的模样挺不安的。
    “这是爷爷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平时都戴爷爷身上,那天看到它挂在我的脖子上,而爷爷却死了。呜……”
    “哎……你别哭啊。”饶沁把她揽到胸前,也说不出安慰的话。
    哭了会,她抬起头看了眼饶沁,扁扁嘴说:“别哎哎的叫,我有名字,叫夭夭。”
    “夭夭哦,挺好听的。”饶沁没心没肺的说。
    夭夭鄙视的眼神又来了,“你真是个笨女人。”
    同情心一直在泛滥的饶沁突然被这句话弄得转不过弯来,“喂,你才笨了,才几岁的孩子,怎么这么早熟。”
    夭夭看到饶沁那张细致小脸生气的模样,笑得咯咯响。
    这个女人以后就是我要保护的么?
    爷爷,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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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1 17:09:21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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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远就闻到药香,左岸的腿也走得发酸,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的路,一直走,一直走,总会想停的。
    抬腿进门的时候,隐隐觉得有一道光把自己全身上下都通透了一遍。
    一个小女孩,却穿着男装,在擦桌椅,柜台侧面。那道光就是从她的脖子上垂下来的挂坠发出来的,一定是。左岸如此肯定。
    夭夭抬头看着左岸,这个女人,好诡媚。
    “姐姐,你是来买药的吗?”夭夭知道,现在的女人都喜欢小孩叫她姐姐,叫阿姨会觉得把她叫老了,虽然有一些可以叫奶奶了。
    夭夭甜甜的笑,稚嫩的童音让饶沁很怀疑。这个小孩,玩什么把戏,平时没见过这么谄媚过人。
    左岸以前都讨厌疏离小孩,因为她自己不能生。
    但她对夭夭怎么都疏离不起来,她想靠近,能靠近,就能救赎。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左岸蹲下身子,她身上的香水叫鸦片,是一种诱惑香水,名贵,毒药,沉沦。
    “姐姐,我叫夭夭。姐姐,你要买药?”夭夭依旧笑,如天使。
    饶沁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她不买药,她是来看我的。”
    夭夭抬头看饶沁,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左岸站起身来,笑着看了眼饶沁,又看了眼夭夭:“你……私生的?”
    “就知你会这么说。”饶沁无奈的歪了下头。
    “那么,是你爸……?”左岸继续调侃。
    “得,你别猜了,你一猜我就犯怵。是她自己找来的,以前有个爷爷,后来她爷爷死了,我既然与她相识一场不忍看她流落街头,于是就收留她。”饶沁避重就轻的说。
    要不看着夭夭鼓着大眼一直盯着她,她肯定会啰啰嗦嗦全盘托出来。虽然她跟左岸认识的时间不是很长,但也是现在唯一的朋友。且还值得信任。
    夭夭为什么要她不要全讲出来?等会好好问问她。
    左岸喜欢喝浓茶,喜欢铁观音乌龙茶,刚好饶远志好这一口,于是饶沁把饶远志珍藏的一套茶具洗净泡了茶与左岸在前厅喝茶,夭夭很识趣的没有打扰,不知从哪儿淘来一本《一千零一夜》动画书在看,饶沁看着封面怪眼熟的,且越看越眼熟。这不是自己家中放在小储物箱中的东西吗?那都是妈妈买的,她过世后自己再也没有动过,一直藏着,好好保存在储物箱里。
    这夭夭。
    饶沁把手中小小的茶杯捏得紧紧的。
    双眼要喷火。
    左岸看到了。
    夭夭也看到了。
    左岸当一幕剧在看,期待后续发展。
    夭夭依旧很认真的看动画书,虽然上面的字一个都不认识,但画面上戴皇冠的女的是公主,偶尔会是后母,戴皇冠的男的是王子,偶尔会是冒牌的。还是认识的。
    “夭夭!”终于爆发。
    左岸发现,现在不是只有她能激怒饶沁了。
    夭夭吓得手中的书掉在地上,眼睛怯怯看向那两个女人。
    “你给我过来。”
    夭夭走过去。
    “还有书捡起来。”
    夭夭又折回去捡书,再过来。
    “你在哪里拿的书?”饶沁积了一个小宇宙。
    “我……”
    “快说。”夭夭吓得身子一颤。夭夭才不怕了,她只是装给在一旁闲情逸致喝茶的左岸看的。
    “是饶爸爸给我的。”
    “你撒谎,他怎么会去我房间的储物箱里拿东西。”饶沁的头发都快要着火了。
    “是真的……我……”
    “的确是我拿给她的,小沁,那些东西反正放着也是放着,夭夭刚好需要那些东西,给她用并没有什么关系,你干什么发火?莫非是西安的秋天太干燥,又上火了,等会我去熬一些祛火的药,你们都喝喝。”
    饶远志果真是不到关键时候不出场。
    “爸!”
    “小沁,你还有客人呢。”饶远志说完就掀帘子到后间去了。
    左岸从饶沁家出来已是晚上,晚上气温更冷,要不是饶沁拿了件羽绒服给她还真是不能御寒。裹紧衣服,她急速前行,要走出这条里巷才有出租车。经不住饶沁的万般要求吃了饭再走,一般都不会这么晚还走小巷的,她是有心理阴影。
    饶沁和夭夭送至门口就被左岸挡住不让送了。饶沁只得锁门,听到夭夭滴滴咕咕的说着:“但愿不会选择她,她已经是个苦命的人。”
    饶沁想问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她知道夭夭不平常,上次救自己的事情她还没有弄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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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1 17:09:52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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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眉一家人今天到,饶远志和饶沁正收拾自己准备去咸阳机场接人。夭夭看着眉头不展的饶远志,小嘴嘟得老高。
  
  
   “饶爸爸,让夭夭跟你们一起去嘛,夭夭不愿意一个人呆家里。”
  
  
   饶沁也觉得奇怪,平时饶远志跟夭夭玩闹挺来的,怎么不带夭夭去,她又不是见不得人,反倒聪明又可爱。可惜不识字,等明年开春,也送她去上学吧,只是,好像她还是‘黑人’哦,没有户口。
  
  
   “爸,跟你说个事。”
  
  
   饶远志似乎没有听到,尤自站在窗边发呆。
  
  
   “爸!”
  
  
   “啊……”
  
  
   饶沁无奈的摇了摇头,为什么最近半个月他都是心神不宁的。
  
  
   莫非老年痴呆症的前兆。
  
  
   “夭夭也六岁了,如果我们真收养她,必须得给她户口,她明年刚好可以上学了。”
  
  
   “哦,我知道了。”
  
  
   就这么冷冷淡淡的我知道了?
  
  
   夭夭不在意什么户口,她现在在意为什么他们不带一起去机场。
  
  
   “姐姐,夭夭也要去。”
  
  
   饶沁觉得把夭夭一个人扔家里好像也不合适。
  
  
   “爸……”
  
  
   “好了,一起去吧。”饶远志仿佛心力交瘁。
  
  
   从加拿大到咸阳的航班还有五分钟就降落,广播里的女声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报,声音甜美,一遍中文一遍英文,公式化。一会,接机人员请准备的声音又从四面八方传来。饶沁把手中的牌子举过头顶,像个漂亮的刑囚犯。
  
  
   好歹将近二十年没见面了,认得出来才见鬼。
  
  
   饶远志显得特别的平静,跟以往的平静不同,以前是略带着安然,事不关己的悠闲平静,而今天却有着暴风雨前夕的紧迫气息,脸上虽是面无表情,但心里却潮流暗涌,担心,忧患,还有认命的颓丧。
  
  
   齐听之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随着飞机的自动梯落下,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手捂着胸口,心努力而又失去自制的撞击胸腔,直到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终有一天,心会死去,不受胸腔的保护,碾碎,成团。
  
  
   齐佑注意到父亲的不适,他看到豆大的汗滴在齐听之的额前像蛇一样的隐晦曲折,最后如同午夜的更漏,一滴,一滴,全落在逝去的时间里。他有些明白齐听之为何要坚持回国了,这个男人在老去,只有老去的人,才会思乡。
  
  
   “爸,你没事吧。”齐佑扶住齐听之的右臂下飞机。
  
  
   走在前面的顾影与齐眉回过头,眼神惊慌。
  
  
   待下机朝出口走去时,顾影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掏出药丸倒出几颗递给齐听之,他接过,一仰脖咽下去。心恢复平速,呼吸也平畅些许。
  
  
   “一回国,你就瞎激动,不怕孩子们笑话你。”顾影软语道。
  
  
   “我是近乡情怯。唉……毕竟快二十年了。”
  
  
   齐眉在前面走得飞快,她想见到那个从小就在一起玩的朋友。到出口她就四处张望,饶沁的近照她有在网上见过,她想一眼就能认出她。
  
  
   倒是举着‘齐听之’三个大字牌子的饶沁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不推行李车,背着黑色小皮包的女子,牛仔裤,个性粉色T恤,卷发,就是她了,像个洋娃娃的齐眉。
  
  
   “齐眉,这边。齐眉。”饶沁挥着手大叫,抛掉矜持。
  
  
   夭夭看着这个女人,离远一点,再远一点。然后对周围投来异样目光的人群说:“我不认识她,真不认识。”
  
  
   齐眉被几声尖锐的女声给吓倒了,看到举牌子,打扮淑女,表情兴奋,声间尖锐的饶沁,她的激情也被挑起,一路小跑出站,直到饶沁面前也没说要停速,飞似的扑进她的怀里,来个不知哪国的猛烈拥抱。
  
  
   两个女人又是跳又是蹦又是尖叫,而且还抱在一起,抹了502似的,分都分不开。夭夭开始抓狂。
  
  
   饶远志和齐听之握手,相对。
  
  
   时间,把两个人分开,又拉近。
  
  
   分开的是距离,拉近的是身体。不管在何地,同样的都在老去。
  
  
   饶远志依旧认得出顾影,这个女子,依旧优雅,浑身都散发出温馨,她和习嫣还真像。
  
  
   顾影给了饶远志一个安慰的拥抱,没有一句话,却胜万言。
  
  
   齐佑,一直提着大堆行李的他注视着朝思暮想的人儿。七岁离开她,还不懂得爱,却说过要娶她做新娘子,那是一起玩家家酒的时候,如今懂得爱了,却不敢说。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能够颠覆一切。
  
  
   “齐佑,你发什么呆啊,是不是看到美得不可方物的饶沁就说不出话来啊?”齐眉从来没有管他叫过哥,率真任性的个性,是快乐,而无畏的。
  
  
   饶沁脸有些发烫,率先开口:“齐佑,你的变化真大。”
  
  
   齐佑也有些不好意思:“你也是,很漂亮。”齐佑心底是失望的,认识的饶沁是叫他佑哥哥的,离散得太长了,不是么,许多东西都在这无情的时间河流中溺水死去,或者随波逐流,去到不可能找得到的地方。这些伤口无法复原,却还要眼睁睁的的看着自己揭开,若无其事的任血流干。
  
  
   “佑哥哥,你长得好帅哦。”
  
  
   齐佑被一句佑哥哥把沉湎伤感中的自己唤醒。
  
  
   叫佑哥哥的正是不甘寂寞不甘被忽视不甘被埋没的夭夭,这个狡黠的家伙,她可以看到齐佑眼中的失落与叹息。她如此灵性。
  
  
   “你是……?”
  
  
   饶沁也被那一句佑哥哥震颤,她突然觉得自己如此懦弱。
  
  
   可知,面对,是一场自己与自己较量的战争。
  
  
   “她是我和爸爸收养的孩子,叫夭夭。”饶沁说。
  
   齐眉倒像是发现了宝,摸完头又捏脸:“真是好可爱哦,你们在哪里收养的,我也去收养一个,我都想要一个妹妹。”
  
  
   夭夭无语。
  
  
   引起关注,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行人出飞机场坐车。
  
  
   饶沁突然觉得身上发冷,今天虽然有风有些冷,但不至于可以冷到骨子里。她略微张望,果然,那辆黑色宝马,如魅魉一般,停在不远处的街道旁,冷洌,观望。那双如黑洞一样的眼睛,望着她,勾着她,磨挲她,撕裂她,她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正在瞬迅降温,身上的毛孔伸展得如同刺猥,仿佛置身在阴森的地窖。
  
  
   夭夭也察觉到了异样,她不动声色的松开和齐眉一直牵着的手,若无其事的越过齐佑到饶沁身边,伸手牵住她的手。
  
  
   一股暖流顺着经脉进驻心房,感觉那束眼神被截肢,散乱开去。饶沁低头看了看夭夭,苦笑了下。
  
  
   三次了,这种异样,有眼睛盯梢的感觉总共有三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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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远志和齐听之一直在书房。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四个小时。一个下午。
  
  
   饶沁和夭夭在齐眉的卧室看她献宝。这个女子实在也是二十四了,可是这二十多年并没有令她长大,时间对她的宽恕也许是神的指示。
  
  
   “这是我最喜欢的浣熊,我帮它买了一个家回来,有浣熊妈妈,一个浣熊儿子,两个浣熊女儿。还有啊,沁沁,你看我的裙子是不是都是很漂亮啊,可惜这里过冷季,否则我一定穿上给你看。这是你上次寄给我的七色石,我真是喜欢得不得了,我在加拿大的朋友都羡慕得要死,可惜她们没有中国朋友寄东西。”
  
  
   饶沁记起来了,那是国庆去新疆喀什淘的东西,并不值钱,但颜色令人欣喜,不可抵触的繁荣,如烟花。
  
  
   饶沁看到齐眉摊一床的物什头痛,倒是夭夭两眼放光。这些都是小女生最最喜欢的东西,夭夭每一样都小心翼翼的触摸,还有那满满两大箱蕾丝花边的裙子,两超大箱子的SD娃娃,还有一箱子SD娃娃的服装。真是要命。
  
  
   饶沁知道齐眉从小就喜欢这些,只是没想到长大了还没有变。
  
  
   一个喜欢动漫,喜欢SD娃娃,喜欢浣熊,喜欢蕾丝,喜欢偶像剧,喜欢夸张色彩,喜欢帅到不行像王子一样男生的大女孩。
  
  
   饶沁拉住忙得不亦乐乎的齐眉,有些人欣赏,真是令人兴奋的事情,看到夭夭满脸祟拜两眼放光的表情,她得到了满足。
  
  
   “齐眉啊,你回国了以后准备做什么?”
  
  
   “画画啊,依旧是那些动漫画稿,跟日本一家公司签了画稿合约,明年五月份要完成。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齐眉边整理边说。
  
  
   “哦,我忘了。”饶沁不好意思的笑。
  
  
   “那,齐佑了?”原来是抛砖引玉。
  
  
   齐眉扔下手中的东西,一脸坏笑,不怀好意,她爬到饶沁面前,双眼死死盯着她的脸:“我想,我哥的主要工作是把你变成我嫂嫂吧。嘿嘿……”
  
  
   饶沁作势要打:“你个小妮子,回来就拿我开涮。”
  
  
   齐眉躲开,两个大女人在房间里打闹,把整理过半的东西又弄得凌乱。
  
  
   夭夭躲在一角,抱着手中美得无药可救的SD娃娃自言自语,看来这娃娃价格不菲,露出的肌肤触感好得不得了,除了没有温度,几可乱真。
  
  
   “所有人都在欢笑,她的手却伸向了每个人的心脏,可怜的人,嘴角还带着笑。”
  
  
   这话没有人听到。
  
  
   依旧有人在欢乐。因为团聚,因为相爱,因为懂得,因为无知。
  
  
   齐佑边整理边发呆,有一些东西,便是回忆,放在手中,容易窥见其本质,那是久远了的模样。在加拿大二十年,心里念念要回来,可这一回来,便觉失了旧模样。如同自己一直恋爱着的人或事,而今失了真。
  
  
   房间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隔壁打闹的嬉笑声声声入耳。
  
  
   为何,所有人都在快乐,独独自己,整理着她早已不曾记得的东西,黯然神伤。
  
  
   发夹。她四岁时最喜欢粉色镶水钻的发夹,是心型,粉红的心在阳光下闪耀,映照出她粉嫩的脸如同花蕊,那一刻小齐佑盯着她的脸魂儿失了很久。直到一月后,她哭着说发夹不见了,他帮忙寻找,在她经常玩的吊兰秋千旁找到,他没有还给她。
  
  
   水晶苹果。这是他还未送出去的礼物。五岁,她五岁,他想送她一件生日礼物,早在一个多月就开始积攒零花钱,可以买得起早已看中的水晶苹果,能够折射出彩虹。可惜,离她的生日还差十天,他们就要离别。来不及告别,来不及送上水晶苹果,来不及懂爱。不可以说爱的年纪,是他心中的隐痛。
  
  
   门轻轻叩响,齐佑把东西藏在枕头下,开门。
  
  
   饶沁看到开门的齐佑,有一丝恍惚,他的眼神忧伤,痛了自己的心。她呐呐的开口:“很晚了,我和爸爸要先回去了,有时间会再过来。”
  
  
   “那我送送你们。”
  
  
   饶沁没有拒绝。
  
  
   齐家一家人都站在门口,道别。
  
  
   不再是领居,饶沁家对面那间房子早已有自己的主人,平时不怎么往来,但在楼梯间碰到还是会招呼,语气诚肯,平和。
  
  
   出了别苑,夭夭回头望了望说:“齐眉姐姐家的房子真漂亮。”
  
  
   然后是极细的一声叹息。
  
  
   回到家,饶远志就钻进了自己的书房,那里堆满的都是关于药书,还有祖辈们留下来的笔记,手札。
  
   饶沁洗了个澡,身心疲乏得要命,还是强撑起精神,看着俯躺在自己床上看连环画的夭夭。她基本阻止不了储物箱里的东西被人使用了。
  
  
   夭夭同饶沁睡一间卧室,在挨近落地窗边摆了个小床,床单被套上印有卡通,床头还摆着两只猪兜,粉色,憨态可鞠。
  
  
   “夭夭,你能不能告诉我,那辆黑色的车里是谁?”饶沁边用毛巾擦湿漉漉的发边用漫不经心的声调问着,其实心底是惶恐不安的。
  
  
   夭夭抬起头看了看饶沁,眼里是怜悯。
  
  
   “我不知道。”
  
  
   饶沁有些想抓狂:“你知道的,每次都是你在危险连缘把我拉回来,你是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夭夭很无奈,她能告诉她那个人是谁么?她能说吗?
  
  
   饶沁双手猛的抓住夭夭的手臂:“你知道,你一定知道,只是你不告诉我。你爷爷当初也不肯告诉我,总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我想知道,为什么饶家的女人活不过三十岁?为什么总有一双眼睛让我有置之死地的恐惧?为什么我时常梦魇,一个死气女人面无表情,一个婴孩总对我阴恻恻的笑?这些,都是为什么?”
  
  
   夭夭的手臂开始紧紧的发疼,她努力的想晃开饶沁手,可惜不成功。
  
  
   “姐姐,我真的不知道。”
  
  
   夭夭哭了,泪珠如透明的水晶,一颗一颗往下落,落在棉被上,瞬间被吸入,不复见。
  
  
   饶沁被夭夭的泪水震醒。
  
  
   “夭夭,对不起,近段时间太多事,我却没有办法跟任何人分担。”
  
  
   夭夭吸了吸鼻子,轻轻说:“姐姐,你相信鬼吗?”
  
  
   饶沁怜爱的拭了拭夭夭的脸颊上的泪水:“夭夭吓坏呢啊?这世上哪会有鬼。”
  
  
   夭夭低下头去说:“没有鬼世上哪来的死人。”
  
  
   饶沁听不懂,只是被这句话吓到了。
  
  
   “姐姐,我只能这么告诉你,关于第一个问题‘为什么饶家的女人活不过三十岁’你可以去问饶爸爸,或许他知道。第二个问题,那个车里的人是你熟悉的,但他针对的不是你,之所以你能查觉到他的存在和他所给予你的压迫感,也是因为你与他很熟悉,因为熟悉,所以恐惧。第三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因为那是心魔。你有心魔,所以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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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1 17:10:54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9]
  左岸已经许久没有晚出了,其一包养的男人随时会来,其二饶沁似乎最近挺忙的,好友归国,药店的生意也似乎渐好。然后,天气越来越冷,她觉得自己成了冷血动物,一到冷天就要冬眠。
  
  
   今天的夜很宁静,静得有些可怖。星星和月似乎消失很久了,忘却本来行使的职责。她知道他今夜会来,每次他要来的那晚,都是这般死一样的安静。唯有自己的心跳,证明这个夜里还有活物。左岸并不害怕,她洗了个澡,把全身洗白刷净,然后等待,像处女一样的等待,有心焦,有不安,有希冀。
  
  
   被子的料子是绸缎,她把自己裹在绸缎里,随时被享用。
  
  
   他来了,稳重的步伐,沉重的脚步,踩在羊毛地铺上,是羊毛痛苦的呻吟声,如同受着极刑。窗外更加的黑暗,左岸听到整个周围的空气在无节制的颤栗,她心跳的速度加快了,如他每次来的时候一样。
  
  
   这一次,她有一丝恐慌。
  
  
   莫名的恐慌会致一个人出现各种臆想。
  
  
   她觉得自己会真如那卡布其诺上的白色泡沫,在空气里默默湮灭,没有人发现。
  
  
   他依旧不出声,静静靠近她。
  
  
   寒意袭卷了她的心,顿时丧失了节奏,凌乱而无节制,仿佛要冲破胸腔。
  
  
   他淡淡的说:“有心的感觉,真好。”
  
  
   这是左岸被他包养的两年间听到的为数不多的话语,声音冷冽尖锐,语气僵硬,像行尸走肉发出的声响,割裂心房。
  
  
   他的手拉开了绸缎被子,下面是左岸一丝不挂的身体,像一场精致的盛宴。他的用触摸上去,左岸感觉到遍体生寒,那手如同冰棱,磨挲自己的肌肤,直到血肉模糊。血不会流出,因为被冰冻,冻在血管,脆弱,等待裂变。
  
  
   做爱,只有一种姿态,男上女下。
  
  
   左岸会很多种,浪漫,疯狂,粗暴的都会。如她一样的女人想要留住一个男人,必然是要学会如何在床上赢得。
  
  
   可惜,他不允许,他趴在左岸的身上,头放在她的胸口,听着她的心跳,下身来回抽插,直到左岸昏迷过去,心跳从胸中沉重的飘出,消逝,没有回音,像一声叹息。
  
  
   昏迷,便会错过许多事情。
  
  
   错过他摘掉墨镜,墨镜下那双只剩下黑洞的眼睛,像罪不可恕的深圳,像无可挣脱的漩涡。
  
  
   错过他那句:“把你的心给我,留下躯体。”
  
  
   生命在继续,心跳已停止。
  
  
   饶远志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往往就是一上午或一下午,饶沁在一旁叫他也半天不见回响。药店的生意好了许多,她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何况自己还是在摸索阶段。可见饶远志那副模样,便也是帮不了什么忙。
  
  
   他成这样,饶沁也有些自责,毕竟都是因为她那天头脑一热跑去问那个关于饶家女人活不过三十岁的问题,连夭夭都说她太冲动,这样的问题,应该在很有气氛的情况下才能问,饶沁扁扁嘴,心道,这还要在有气氛的情况下才能问,又不是表白。夭夭似乎是看穿她,很鄙视的回:至少要让老人家作好心理准备啊。
  
   夭夭不愧是人精,真不知道是什么人生下了她。那岂不是人精中的极品。
  
  
   饶远志其实也是不知道答案的,所以才如此这般苦恼,按说祖辈犯下的错,与自己无太大干系,但延袭了祖辈的姓氏及血脉,好像与自己挺有关系的。他钻进自己的书房,把所有的医书,笔记,手札都翻了个通遍,也没有弄清眉目。自从饶墨,习嫣死了后,他一直在寻找答案。至今,都没有找到,对着天空发呆,仿佛要看透一切,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
  
  
   夭夭是知道答案的,可是,于她来说,等于不知道。爷爷,她只想为爷爷报仇,所以她要制造答案。没有人知道,一个六岁的孩子,会有如此强的报复心理,而且她显然把所有人都拉上报复的道路。她害怕孤独,所以,她需要人的陪伴。
  
  
   是个阳光很好的下午,近冬了,阳光也没有树的遮蔽,直剌剌的照耀下来,照到饶沁的身上,没有温暖,带给她的是无限的恐慌。她朝店外的街道上望去,没有人,有一辆银色的车静静缓缓的告靠边停泊,然后两边的车门同时开了。
  
  
   是齐佑和齐眉。
  
  
   齐眉依旧很夸张的给饶沁一个大大的拥抱,齐佑只是儒雅的笑。
  
  
   然后抱起夭夭左一个吻右一个吻,享受洗礼的夭夭似乎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齐眉的眉心,隐约窥见黑色,胸口的玉石有些发热,把自己的心脏都炙疼了。
  
  
   她找到他们了?几时会动手?
  
  
   “夭夭啊,几天不见好像长高了耶,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像极我的那些SD娃娃。”齐眉亲完后依旧不肯放手,夭夭也任她抱着。
  
  
   “眉姐姐,我也喜欢那些娃娃,我想和他们做朋友,姐姐,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去你家啊?”
  
  
   饶沁又看到了夭夭眼中的狡黠,每每她出现这样的眼神,必定是在算计什么。
  
  
   “真的啊,夭夭想去我家住吗?”齐眉自是很高兴,她喜欢被人祟拜。
  
  
   夭夭没有回答齐眉,而是用很忧郁可怜的眼神祈求饶沁:“姐姐,我能不能去眉姐姐家住一个晚上?”
  
  
   饶沁没有办法不答应,谁忍拒绝一个小孩子的要求了。
  
  
   齐佑在一旁观望这三个大小女人,觉得有些不妥,至于哪里不妥,他又察觉不出。他眉心中间的黑色阴影并不比齐眉的淡。
  
  
   布一棋局,对弈者不过是自己的左手与右手,这就叫寂寞。
  
  
   有些人的命,是被赦免的,死了,却还要活着。
  
  
   有些人的命,是被策划的,死后,不得安宁。
  
  
   有些人的命,是注定的,阎王叫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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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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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1 17:11:36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10]
  夭夭睁着眼睛,那些SD娃也睁着眼睛,齐眉是闭着眼睛的,呼吸匀称,偶尔梦呓,是一个人的名字。
  
  
   夜很静,静得可怖。
  
  
   仿佛这世间没有了任何活物,一座死城。
  
  
   过了今晚,她就解脱了,她可以如正常六岁女童一样上学读书交朋友,可以有自己喜欢或喜欢自己的男生,在草坪里写情书。虽然这一切的到来需要人命来交换。
  
  
   夭夭抚摸到那个叫木木的漂亮娃娃的睫毛,如同天使翅膀上的羽毛,柔软温暖。她用自己的体温捂热了木木的肌肤。
  
  
   木木不是真人,所以没有灵魂,所以他的身体是最好的容器,干净,纯粹。
  
  
   木木不是真人,但也要死,尸骨无存。
  
  
   夭夭不想木木死,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这世界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不是么?谁都会死,哪个地方都在死人。
  
  
   没有死人哪来的鬼。
  
  
   没有鬼哪来的死人。
  
  
   更静了,这世界都在沉睡,沉睡的人失去了呼吸。
  
  
   风去了哪里?失魂落魄的醉鬼为什么没有横街乱叫?蹑手蹑脚的猫了?看门的狗,也睡了吗?为什么会这么静?
  
  
   因为静,可以让所有人都听得到惨叫。
  
  
   他看着他们起伏的心跳,均匀。
  
  
   他的墨镜上是两个人并躺着的身影。
  
  
   齐听之感觉到压力恐惧时,以为是鬼压床,安慰自己是梦魇,他挣扎着醒来,额头上一片濡湿的冷汗。然而,睁开眼就是面对。面对比恶梦更可怕的东西,脸上没有眼睛,只有黑洞,还有阴恻恻的笑。他来不及叫,一双冰冷的手伸进他的心脏,掏出来还可以听到鼓鼓跳动的声音。齐听之看到自己的心在一双冰冷似铁的手上跳动,血像从洒花壶里倾洒出来,他叫不出来了,眼仁成暗色,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心,黑暗里是那么的活跃。他能想到的便是:欠了人家的东西,是一定要还的。
  
  
   心脏跳得越来越衰弱,那双手似乎不愿意看到衰败,于是手一握,如同握挤一个猪尿泡,血四处飞洒,那双手似乎是搅肉机,一个心脏被得捏得粉碎,成一摊肉泥,血髓溅得到处都是。
  
  
   齐听之死了,没有闭眼。
  
  
   谁说,人睡觉是一定会闭眼的。不闭眼的是鱼。
  
  
   不要忘了,死不眠目的人也是睁大眼睛的。作最后的铭记。
  
  
   发出惨叫的,是顾影,一个可怜的女人。嫁到齐家,以为是相夫教子,平安健康的一生。可惜,错就错在嫁到齐家。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丈夫的血和肉落在自己的身上,怎么能不惨叫,怎么能不后悔。
  
  
   所以,她也得死。
  
  
   欠了人家的东西,是一定要还的。
  
  
   她的心脏被捏得粉碎。碎肉粘满地板,腥红的血无规矩的铺满墙壁。
  
   这个家像被讨债的人用红色的油漆泼过,只差写上:不还钱,杀你全家。
  
  
   人讨债,用红油漆。
  
  
   鬼讨债,用人血。
  
  
   这就是血债血偿吧。
  
  
   他逃不了,他看到门口抱着一个漂亮娃娃的小女孩,他就知道自己跑不了。
  
  
   夭夭听到惨叫声赶来,她看到主卧室如屠宰场,到处是碎肉,没有完整的身体,人体器官扔得到处都是,满室的血肉散发浓得化不开的气味,她想起爷爷,也便是如此。腥臊的血,染满面前这个人,或者不可以称之为人,他是没有心和眼睛的尸体,他只需要盲目的完成任务就可以,他是尸体傀儡,身体里寄居着一个邪恶卑劣的灵魂。他站在血肉的中间,他站在心脏跳动的地方,把一切尸骨踩在脚下。
  
  
   “有本事你出来跟我对打。”夭夭朝他喊着。
  
  
   “有本来你钻进来跟我打。”那个人明明是男人发出来却是女声,尖锐刺耳,能把耳膜洞穿。
  
  
   “鬼鬼祟祟,算什么本事。”夭夭继续说。
  
  
   “我本来是鬼。”那女声说。
  
  
   “是鬼就在地狱好好呆着,没事跑上面来害什么人。”
  
  
   “我来讨债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好,你现在还我爷爷命来。”夭夭气愤。
  
  
   “是他自己找死多管闲事,死不足惜。”女声说得很轻巧。
  
  
   ……
  
  
   一人一鬼聊得火热。
  
  
   而一旁听到惨叫声也赶来的齐佑和齐眉看到自己的爸爸妈妈死无全尸狼藉一片齐齐晕了过去。夭夭懊恼只顾跟这只女鬼聊天,忘记他们的存在了。
  
  
   夭夭咬破自己的舌头把鲜血喂到木木的嘴里,她吻着木木的羽睫念道:“以佛的名义,降伏恶灵,引渡苍生。”并把脖子上的玉石取下,戴到木木的脖子上,又念道:“以万物灵长的舍利子啊,请用佛性渡恶性,解救苍生。”
  
  
   念完木木就活了,他可以闭眼睁眼,睫毛如扇子一样扑闪扑闪的,他一步一步走向对面的男人。
  
  
   “你是……你是……谁?”女声震惊的问道,口齿模糊起来。
  
  
   木木走向他,手开始活动起来,是佛法结印,他嘴里念着降灵咒,光束瞬间裹住了那个男人。男人的身体里钻出一个女人,严肃的说是女鬼,呲牙,除却凶恶与因做鬼多年的苍白阴郁之外,她也算是个清秀佳人了,可惜,是鬼,且是恶鬼。她正被咒语无情的包裹着,身体开始扭曲得如麻花。枯萎而苍青的手臂暴出邪恶的红光,指甲疯了似的长长,这是鬼应战的前兆。
  
  
   佛的光是白色的,恶灵的光是红色的,带着邪气。
  
  
   然而暴长的红光没支撑多久,便渐渐淡了去,佛的光越来越盛,掩盖了恶灵的惨叫。
  
  
   如果夭夭认真听,便可听说那尖锐的女声最后的话语:“我没有作恶。我没有作恶。”
  
  
   红光消失了,女鬼也消失了。
  
  
   一切又安静。
  
  
   除了满室的腥臭。
  
  
   木木也死了,他耗干了夭夭给他的所有血气。虽然一个没有生命的SD娃娃不能说死,但他毕竟曾活过,眼睛眨过。
  
  
   夭夭心疼的抱起木木,半天都不敢扯下他脖子上的舍利子。
  
  
   夭夭哭了。
  
  
   世界也哭了,窗外下起大雪。如鹅毛,如天使的翅膀,如木木的睫毛。
  
  
   夭夭最终无奈的扯下舍利子,木木就像气泡一样的突然就灭了,只剩下碎得成片的华丽服饰,如蝶一样的飞舞,美丽娇艳。所有的美丽,必然死亡。如果没有木木,像气泡一样消失的便是夭夭,没有肉体没有灵魂,在无恨情天里游荡,无所依靠,不得皈依。
  
  
   舍利子的中间又多了一根如头发丝一样细小的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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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1 17:12:06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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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安最大的命案,应该算是海归齐姓夫妇碎尸家中,而凶手是一名叫炎夏的男子,二十八岁,职业医生。可惜,凶手也身亡了,更奇怪的是凶手没有眼睛和心脏及内脏,只是一具有皮肉的骨架,而且死去半年了。此事,列为西安的奇异怪闻首位。
    然,报纸可不是敢刊登的。
    这种事,压下来才是硬道理。
    哪能惊动人民百姓以及党中央了。
    所以,派出所里又多了一宗无头案卷,直到蒙尘。
    齐眉和齐佑都在医院输液,至今未醒,饶沁在一旁照顾,眉目深敛。她多想自己也不醒着,就不用面对前男朋友是杀人凶手的事实。
    没错,炎夏就是饶沁以前的男朋友,在半年前分手,去了国外。
    饶沁问那天晚上唯一醒着的夭夭发生了什么事,夭夭一副吓坏的表情,只知道摇头,表情木纳,什么也问不出。
    只是个六岁的孩子,碰到这种事情没吓破胆就算是好的,还能去问她什么了,看着她模样就心疼。可饶沁不这么想,夭夭到底有多大本事她可不知道,但至少不会被吓破胆,或许得等这件事过去一阵子再说吧。
    齐佑醒来是三天之后,没有哭泣,目光聚不成焦点,呆滞。
    齐眉是在晚上醒来的,一醒来就大叫,把闭眼磕睡的饶沁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然后就是大哭。齐佑走下床安慰她,两兄妹一站一坐抱着,久得快成雕塑。饶沁想说句安慰的话却找不到词汇,于是罢了,静静看着他们。
    齐听之和顾影的尸身是用铲子铲起来的,碎得无法拾捡,满满一大黑袋子,分不开,放一起火化了。
    等齐佑齐眉情绪好了些便是办葬礼,简简单单,凄凄切切。
    期间齐眉昏死过去几次。
    饶远志参加葬礼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任饶沁叫破喉咙也不开门。夭夭也一直呆在卧室里,抱着猪兜发呆,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
    整个世界都很伤心吧,西安的雪连续下了一个星期了,从那天晚上起没有停过。夭夭把小脸贴在玻璃窗上,整张脸挤得变形,流不出泪。她一直沉思着,我是不是做错了?我骗了饶沁姐姐,那个关于饶家女人活不过三十的谎言;更让齐眉姐姐的父母作诱,引出那个一直逃匿中的女鬼,是爷爷交待的任务,一定要不择手段完成;还伤害了木木的身体,我可是与他做了朋友啊。我怎么这么坏,难怪会被遗弃,爸爸妈妈不要我,只有爷爷愿意收留我,可是我把爷爷弄丢了,回不去了。无门镇,我回不去了。
    可是,我仍要回去的啊。
    爷爷不是说,我们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去了么?
    至少我做了一件好事,女鬼被收伏了,那齐家剩下的人就不会受到毒害了。
    饶沁进卧室就看到夭夭整个人都快贴到玻璃窗上去了,窗户半开着,外面的雪一直下,沾到她的头发上,而且,她那样子,看上去很危险,好似一碰就会从窗口掉下去。
    “夭夭,你快过来,你那样子很危险。”饶沁着急的喊。
    夭夭回过头,眼睛红肿,无泪。
    “姐姐,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吗?我现在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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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他感觉到大夫在手上写下的一个字,是个‘心’字。
    大夫神色肃然的说:“是活人的心。若想治好夫人的病,必定要有一位甘愿献出自己心的人,这药方方能奏药。老夫见齐老爷如此诚心才开出此药方。唉……”
    甘愿献出自己心的人,这该得多难得,夫人的病不等同于没得救了。
    他捏着药方在书房呆了一夜,早上来伺候他梳洗的丫鬟吓了一跳,眼前的齐老爷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连两鬓都是白发,双眼通红。
    二夫人来了,腆着大肚子,也有六个月的身孕了。
    她眼中一片平详,当初极好的身段如今是大腹便便,但是整个人带着安逸的满足。女人,这辈子只要有依靠,便拥有全世界。何况齐老爷对她也是极好的。她端着一些早点,动作脚步轻盈如水的进了书房,还是有做戏子的一些曼妙姿态,只是没了风尘,仍是娇媚的。脸庞不是格外的出众绝色,却清透得可人。
    见他失魂不附体的坐在书桌旁,她把点心盘子轻轻放在书桌上,人走近他:“吃些吧,别把身子熬坏了。”
    他的抬了抬无神的眼,然后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她终究救不活了,当初是我对不起她。”
    她微微欠身揽住他的肩,他的头靠在她的胸口处,听到她的心跳,节奏令人安心。
    “饶大夫是镇上最好的大夫,师承名师,他也救不活么?”她道。
    “大夫开了药方子给我,可惜,这药引难求。”
    “有什么药引这般难求,我们家也算是大户人家,无论多珍贵难道有钱也买不到吗?”她疑惑不解。
    “对,有钱也买不起。”
    他直到身子把手中的药方子又仔细的摊开,展平。
    “药引是一颗活人的心,而且必须是甘愿献出的。”他痛苦道。
    她也吓住了,手中纯丝手绢捂了捂嘴:“这真真可难为了。”
    齐府的下人都被叫到了大厅,齐老爷坐在太师椅上,很憔悴。二夫人坐在侧座,年老的大管家站在前面颇有威严的扫了扫所有的人,清了清嗓子才开口:“众人都是在齐府做了很多年了,现在齐大夫人有病,请大夫开了药子但需要一味珍贵的药引——活人的心,如果众人中有人自愿献身做药引,齐府必不会亏待他,赠银一千两,且把他的家人都接至齐府照料一辈子。不愿意齐府也不强求,只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切忌往外头说出来,否则按齐家家规伺候。”
    等管家说完,下面鸦雀无声,更没有上来说要献身的。
    一千两对他们来说具有很大的诱惑力,而且往后家人都会过很好,但每个人还是愿意让自己多活几年。
    齐老爷很失望,更加躲进书房,齐府的家业也不管了。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
    齐夫人逾渐不行,她也知道自己回天乏术,于是在向他交待着自己的身后事。她一直笑着说,可他却更加的自责不已。
    她说,多想能生下这个孩子再走,这是第一个不甘。
    她说,你没有一天爱过我,这是第二个不甘。
    她说,你爱那个女人,以后她会成为你的正室,这是第三个不甘。
    她还想说,可是气力不行,且心像在打死结一样,疼得她的嘴唇又咬破,流不出血,但有暗红还是染满唇纹,而唇色是惨白的。
    她没死,但像个死人。
    而在另一个厢房的人,也正惨白着脸。
    齐府,她也曾在齐府,那时年纪还小,所以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如今长大了,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在幽幽的月光下,回忆爬满疮痍的心房。
    她记得了,自己的名字叫梨花,生在齐府,因为爹娘都是齐府的佣人,所以她是小佣人,伺候的是齐家的少爷。齐少爷跟她一般大,一同玩在一起,他奶声奶气的问她为什么叫梨花,她告诉他,因为娘生她的时候院子里的梨花开得繁盛。他问他为什么不可以叫梨花,她告诉他,因为她已经叫梨花了,他不能叫。
    她很喜欢齐少爷,可爹爹总告诉她不要太亲近少爷。也不让齐少爷总来找她玩。
    爹爹还告诉她,对着少爷要低眉顺目,要尊称为您,不可执意枉为。
    她听不懂,但是她知道,她和齐少爷是不同的。
    但她还是喜欢跟他玩,喜欢他捉小蚯蚓吓她,喜欢摘梨花送她,喜欢偷偷的塞好吃的糕点给她。
    直到不能再喜欢了。
    那就是爹爹被赶出齐家。
    因为恶毒的管家从中作梗。她不明白的,但爹爹被打了二十大板,她就知道,她得离开齐府。
    后来,爹爹在途中病死,娘为了棺材钱把她卖给了戏班子,然后一头撞死在爹爹的棺材上。她把爹娘合葬了。随着戏班子四处漂流,慢慢长大也渐渐唱出名,直到流离到无门镇被齐老爷买下。收作妾室。
    原先的齐老爷死了,而现在的齐老爷便是当年的齐少爷。
    他说,他记得她的笑。明媚如风。
    而与他同房那天,她一直哭。因为喜及而泣。
    站在窗前回忆的她,而今又哭了。人或许可以爱很多次,然而只有一个人,可以让你笑得最美丽,哭得最痛心。
    为了那个人,为了爱,所以她献出自己的心。
    他对着她大吼:“谁都可以献出自己的心,就你不能。”
    她哭着说:“你欠她的,我来替你还,一颗心算什么。”
    他吼不出来了,为什么他一直都要亏欠,好不容易把她找回来,却是让她提早结束生命。曾经的心情在岁月中难辨真假,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生命有缺陷,所以一直寻找那个叫梨花的女孩,带着明媚的笑。梨花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那部分,叫爱。而躺在床上像死去一样的女人,是他的另一部分,那部分,叫生活。
    原来,一个是爱人,一个是亲人。
    无论选择谁,都会令他生命不再完整。
    一个自私的男人。
    一个作出抉择的女人。
    一个等待奇迹的女人。
    大夫再一次被请进齐府,原因是药引找到了。
    齐府的夫人被救活了,一个月后生了个小少爷,眉目清朗。
    他依言,把二夫人葬进了家族的坟冢里,且在齐家祠堂立了牌位,这是她的唯一要求。
    生是齐家的人,死是齐家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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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夭夭咂了咂舌,继续说:“在半年前,守齐家祠堂的齐大爷被人杀死,死状跟齐伯伯一样,被剜了心,碎了尸身。爷爷说是恶鬼回来寻仇了,因为在祠堂的墙壁上用血肉写着:欠人家的东西,是一定要还的。”
    饶沁问道:“那个女人不是甘愿献出自己的心吗?”
    “是啊,但是爷爷说,可能是因为作鬼沾了怨气,成为恶鬼。”
    “饶家是因为那张药方所以才受到恶鬼袭扰吗?齐伯伯是给女鬼害死的?而炎夏也是给女鬼害死的?”饶沁问道,还是不能相信,这世上有鬼。
    “是的,而且,女鬼已经被我收伏了。”夭夭把脖子上的珠子取下来递到饶沁面前,“你看,舍利子中间又多了一根血丝,这是凶恶的魂灵。爷爷是无门镇最出名的佛光大师,专门渡怨灵的,我一直跟着爷爷,自然也会捉恶灵,渡怨灵。这次来西安,也是跟着女鬼的气息寻来的,我和爷爷的任务就是收伏女鬼,不让她再害人。可在城市里找了半年也没有找到,直到我和爷爷身无分文,只好做乞丐。前些日子爷爷被害,他也是被女鬼所杀。”
    饶沁瞪大眼睛,她那时帮她换红蝇的时候确实看到珠子里血丝,现在也分不清多了一根还是少了一根。只是对于他们爷孙异于常人的举态,心里也有些相信。她去参加过炎夏的葬礼,从他的爸妈口中得知,炎夏确在半夜前就没跟家人联系了,对于他去杀人且畏罪自杀不能接受也不相信,他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也是个温文而雅的好男人。她也不相信炎夏会杀人,所以,情愿相信是女鬼所杀,于她心里来说,要好过些,以后面对齐眉也会自在些。
    “那么,关于饶家的女人活不过三十……”
    “爷爷对饶家的女人活不过三十是猜测,因为医有医德,自古,医人者害人,都得受天遣的。”夭夭小大人的说着。
    “也许吧。”饶沁显得心不在焉,忽的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无门镇在哪里?”
    夭夭的脸色一变,喃喃说:“无门镇啦,离西安不远啦,是个很小的镇子。”
    “哦。那你还要回去吗?”
    夭夭神色黯然:“回去?我是孤儿,从小被爷爷收养,回去也没有亲人了。”
    饶沁觉得心口闷闷的,她一把揽过夭夭:“那就呆这儿吧,做我的妹妹,明年送你去读书,你真的很聪明,不像个六岁的孩子。”
    夭夭被她抱得差点气绝,推开道:“谢谢你,姐姐。如果可以,你以后就是我的姐姐,饶爸爸就是我的爸爸。”
    夭夭说话的时候是一派天真,饶沁相信了。
    外面的雪和月光清冷的照进卧房,夭夭睡着了,瓷一样的手臂露在外面,饶沁起身帮她盖好被子,却再也不能入睡。她想起一个人,那就是左岸。左岸是她的好友,却是男友的情人。一定是情人,她亲眼看到左岸坐上那台黑色宝马。只是女鬼为什么会选择炎夏?她一直困扰着,翻来覆去。窗户没开,她却觉得冷,未掩好的窗帘如撕开的裂口,窥视那些不为人知。
    清冷的月光,银白的雪,还有一行暗红的血迹,如梅花一般点点盛开,如咒语一样从饶远志的窗口延伸出去,他站在窗口,眼神呆滞,嘴里喃喃念着:“无门镇。造孽啊。”在寂静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碜人,如坟墓里发出的尸语。
    血,雪,相互融合,是诡异骇人的色彩,在冷洌的夜里,是夺命一样的蛊惑。
    夜,静得像太平间。
    有人醒着,却是永久的沉睡。
    清早,饶沁撞开了饶远志的书房门,她不放心三天未出房门的他,在阴暗冰冷的书房里她看到了痴呆坐在窗口的饶远志,痰涎落到衣服上结了痂,一股子恶臭,双眼呆滞,头歪得古怪。
    没想到一语成谮。
    四十八岁的饶远志患上老年痴呆症。
    无门镇。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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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1 17:13:50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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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是饶沁主动约的左岸。
    或许她也知晓了炎夏与自己的关系吧,所以不好意思见面。
    还是同一间酒吧。
    只是她比左岸早到了。
    左岸来的时候,饶沁着急惊了一把。
    黑色的毛衣,黑色的及膝外套,黑色的长裤,还有黑色的墨镜。看到墨镜,饶沁里有就发怵,觉得像黑洞,随时可以把人吞噬,深邃如渊,跌进去肯定粉身碎骨,尸骨不存。
    “左岸,你像刚参加完葬礼赶来的。”饶沁自认有些轻松的话语,她想掩饰自己的怯懦。
    左岸嘴角扬了扬,似乎是回应饶沁的话,她点了一杯以前最不屑的淡淡鸡尾酒,饶沁下巴都快磕到吧台上。
    “你……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左岸摘下墨镜,饶沁看到她脸孔的第一印象就是苍白如午夜的鬼,眼眶深了,脸颊削立,眼仁似乎要遮盖整只眼睛,黝黑而幽深,令人惊骇,整张脸瘦得太多,几乎失去了原貌。
    “你……你……”饶沁端高脚杯的手在颤抖,嘴唇抖动,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侍者把鸡尾酒端上来,左岸抿了一口才说话:“沁,我要走了,离开西安。”
    她的声音沙哑。寂寞得令人发慌。
    饶沁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左岸的晦涩与阴暗把自己的埋藏了,离开,那就离开吧。
    左岸自顾的走了,黑色的长外套在推开酒吧门的那刻被风鼓起,如黑色的蝶展翅。她是来跟饶沁道别的。
    道别,令饶沁受伤。
    饶沁点了左岸以前喝的烈酒。一杯,两杯,……
    要离开,心里装满了回忆,她或他,她或她,从些告别。
    酒吧老板对于消费较多的顾客都有似VIP一样的照顾,他亲自帮饶沁叫来出租车,扶她上车,饶沁却拖着他不放开:“妈妈,你不准走,小沁沁要你陪我睡,我一个人会害怕。妈妈,左岸,左岸,妈妈……”
    酒吧老板忠厚的摇了摇头:“可怜的孩子。”
    饶沁头痛脑裂的醒来,觉得整个人像泡过酒缸似的,冲天的酒气把整间房子薰得跟酿酒坊似的,那些苍蝇蚊子都在打着醉拳,一拳一拳全打在饶沁的脸上,整一个满头疱。
    厨房传来咚隆叭啦的声音,难道那些锅碗瓢盆都成精了。饶沁想得怪异。
    只怪最近遇到的怪异事情太多,整个人都快崩溃。
    她揉着太阳穴走到厨房,看到夭夭同学搭着椅子,挥着锅铲在煎鸡蛋。饶沁跟看到神童似的瞪大血红的眼睛:“夭夭,你……”
    夭夭听到有声音转过身来,脸上笑成一朵花:“姐姐,你醒了,我正在做早餐。”
    “你还会做早餐?”
    “当然,以前爷爷在时,都是我在做。”
    “你真不像人。”饶沁感叹,估计酒还没醒。
    夭夭从椅子上跳下来说:“我是孤儿,爷爷说他照顾不了我很久,我只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饶沁点了点头,跑进洗手间清洗自己。
    当夭夭把早餐端给饶远志,他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嘴里还是那一句:“无门镇,造孽啊。”
    夭夭边喂他食物边跟他聊天。
    “离开久了,我也想要回去,可是,无门镇,出来容易,回去难。”
    “饶爸爸,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要醒过来。”
    “爷爷说,无门镇的人注定都死于非命。我只是个孤儿,不知道是不是在无门镇出生的,没有爸爸和妈妈。饶爸爸,你说我会不会死啊。不过,爷爷说,是人都会死的。”
    夭夭自顾自的说着,时而咯咯的笑,时而黯然神伤,不像个孩子。饶沁洗完出来,看到夭夭在喂饶远志吃早餐,还一边说着话,心里不同的感叹,这个孩子太过自主独立,是什么环境才会让她这么早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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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1 17:14:18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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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店关门半个月左右,柜台上蒙了一层灰,门上的铜锁似乎在寂寞中老了很久,比门外冬天的枯树相映衬,老迈而无助。
  饶沁打了一盆水擦着柜台与药阁。
  今天没有阳光,冷凛的风像刀一样肆意横行,仿若要凌迟路上的行人,血肉模糊,直到磨碎每个人的灵魂。
  手浸到冰冷的水里,饶沁打了个寒战,冷得骨头都疼。
  她飞速的擦着柜台,那些与时间打持久战的柜台药阁,终有一天不敌,而悲壮死去的。
  她想起昨晚的梦,梦里有一些比死亡还恐惧的东西一直追逐着她,潮湿幽深的黑暗如同无尽的欲念,把人深深的打入恐慌中,她发不出声音,却听到水蔓延到自己的脚边。她一直跑,终究逃不到那浸淫至骨髓的寒冷,她想起一双眼睛,以前时时盯着自己的眼睛,现在她的感觉又来了,还是那双眼睛,躲在黑暗的四面八方里,嘲弄的盯着她,还有那毛骨悚然的笑,是婴孩被扼住喉咙的笑,如野猫一般凄厉。
  她在无助中醒来,是夭夭叫醒她。
  看到夭夭总能令她心安。
  夭夭问她是不是做恶梦了?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没有开口。
  手中的抹布黑了,丢进盆里沉了下去,灰蒙蒙的色调。
  柜台被敲响,饶沁抬头,是齐佑。
  “你怎么来了?”饶沁问。
  齐佑的脸颊冻得通红,手放在羽绒服口袋里,木木的答非所问:“今年的冬天真冷。”
  饶沁觉得齐佑削瘦了很多,而且脸色蜡黄憔悴,她寻思着他可能还没有从丧亲之痛中恢复过来,于是跟着黯然。
  “西安的冬天每年都很冷,你可能是习惯了加拿大的冬天。齐眉还好吗?”
  “嗯。”
  饶沁见他没多少心思说话,就自顾着把一切都打扫妥当,她把暖气打开,把一些药材的数量记了记,要归类的药材掂着脚放进药阁里,齐佑果就不再说话坐到会客椅上盯着饶沁忙活。
  这药店一年下来根本没有盈利,饶远志只是固执的要把祖业做下去,还好饶家家底厚实,没有进帐亦能过轻松的日子,只是不知能持续到哪一年。如果某一天无端结束,也许是个好的开始。
  一直默不作声的齐佑突然说:“沁,我最近一直在查一些事情,发现我爸妈不是给人杀死的。”
  饶沁的手抖了一下,抓着一把丹参不记得要放哪阁,这是治月经不调的,销量挺好的药材。
  “不,不是给人杀死的?齐佑,什么时候你会讲冷笑话了。”饶沁敷衍的表情没能逃过齐佑的眼神。
  “沁,你怎么了?”
  饶沁发觉自己的失神,慌乱的理了理头发,“没,没什么。齐佑,你不要太过伤心,你爸妈的事也过去那么久了,你应该承担起责任照顾齐眉,我见她还没缓过来哩。”
  齐佑低低的嗯了声。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饶叔叔的病不要紧吧?”
  饶沁想到饶远志的状况,小脸暗了下去:“医生说是严重老年痴呆症,有轻微的神经错乱,所以整个人才痴痴呆呆的,这是中风的表现,很难医治得好。”
  齐佑过来轻轻揽住眼眶略略发红的饶沁,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清香和药香,令人神迷。饶沁未察觉到两个人暧昧的姿势,只是觉得有个温暖宽慰的怀抱比什么安慰的话语都要好得多。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依偎在药店堂中央,任时间如水。
  许久,饶沁回过神,脸通红的逃离齐佑的怀抱。
  齐佑亦不自在的拉了拉外套领口。
  “沁,过两个月我和眉眉要离开西安。”
  “你们去哪里?过两个月不是要过年了吗?你们返回加拿大?”
  “大约是过完年就动身吧,是我爸爸的遗嘱,他想把他的骨灰运回老家。”
  饶沁假装奇怪的问:“老家不就是西安吗?我们一直是邻居,从不记得你们有什么老家。而且你爸不是意外身亡吗,怎么可能会留下遗嘱?”
  齐佑也皱了皱眉头才说:“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只是前些日子在整理我爸爸书房的时候,发现他的札记本上写着什么如我们哪一天意外身亡,希望骨灰运回老家无门镇。”
  “运回无门镇?”饶沁惊呼。
  齐佑被她的声音吓到:“沁,你怎么了?”
  饶沁摇了摇头,身体有些不支,寻了椅子坐下。
  “我爸爸自从中风后什么都不会做,但他只会念叨一句:无门镇,造孽啊。”
  齐佑被她的话吸引,他紧紧的盯着饶沁:“你说,你爸知道无门镇?”
  “不知道。”饶沁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可是他痴呆后却天天叨念着无门镇。”
  “是吗?”齐佑很沮丧,“我找了最精细的中国地图来看都没有找到无门镇这个地方,上百度谷歌查找也没有找到关于无门镇的任何讯息,中国哪怕地球上都没有所谓无门镇,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第一次看到。”
  饶沁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娴静淑女。
  “你说,根本没有无门镇这个地方?”
  齐佑点了点头。
  饶沁身子一瘫,思绪百转千回,如果没有无门镇这个地方,那夭夭和她爷爷是从哪里来的?夭夭不是说齐家的老家就是无门镇吗?为什么夭夭从那件事后再也不肯说起无门镇。当初她听到饶远志不停的念起无门镇,她试图问过夭夭无门镇到底在哪里?夭夭也只是说,她不知道,得问她爷爷。饶沁再也不好意思逼问一个六岁的孩子,莫非真真得把一个死人从地底下拖上来问不可?
  齐佑自不晓得饶沁在想些什么,只觉她的唇色惨白,一脸死气。
  “沁,你身体不舒服吗?”他关心她。
  当然,他亦爱着她,只是没能告诉她。在等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有些爱情,错过说爱的季节,便沉寂,非得等待来年,等待适宜的契机。
  或许他们不知道,时间是用来证明两个人根本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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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1 17:14:44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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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佑去了饶家看饶远志,他的情形不容乐观,倒是一旁的夭夭吸引了齐佑。那个女孩,跟精灵似的,围着饶远志说笑话,唱歌,讲不知她从哪听来的鬼故事,一举一动都灵气十足,脖子上挂着红绳,红绳上挂着的那个圆圆的玉坠子很是奇怪,齐佑看着它就觉得心里舒畅很多,好似一些阴霾被那坠子吸了去,只剩下清灵的气息。
  回家已经很晚了,他把车停到车库,看着自家那黑魆魆的后花园,真有点胆悸。他不敢多作停留转身要走时,突然看到那一片黑暗的花园中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的心突然提到嗓子眼。想走,脚却不听使唤。他似乎闻到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如丝缎一样把他绕紧包裹,他的思绪紊乱,脚不由自主的向那东西走去。花园的凉椅上坐着一个女人,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墨镜,除了露出来的半张脸和手上的皮肤白得跟死人一样,全身上下都是黑的。齐佑看她端坐在椅子上如雕像一样丝毫不动,他刚才在远处看到动的东西是她的长发,时不时被夜风吹起,张牙舞爪。前些天下的雪早已化了,今晚有月亮,清凉的一轮斜挂在天边一角,寂寂无语,照得女人更加可怖。齐佑牙齿打颤,但还是很努力的挤出一句:“你是谁?”
  一个穿黑衣服戴墨镜的女人坐在自家的后花园里,这不是巧合吧。
  而且那奇怪的香水味突然就消失了,齐佑顿时觉得脚发软,全没有开初那种不由自主,现在想叫他移一步都很困难。
  女人不说话,只是头略略转过来看着齐佑。
  虽然她戴着墨镜,可齐佑很明显的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像要生吞活剥,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他甚至闻到一阵恶心的腐烂味,心扑嗵扑嗵的像要冲出胸腔。齐佑承受不了这样诡异的气氛,他觉得有一双手要伸进自己的胸口,一双眼睛正在撕碎自己的血肉,他用尽全力的吼出来:“你到底是谁?”
  声音尖锐且撕心裂肺,突然,别墅楼上的灯亮了。
  “哥,是你吗?哥。”
  齐眉的头伸在窗口,她焦急的朝后花园张望着。
  齐佑吼叫时闭着眼睛,因为那样可以聚集全力,再睁开眼却没有看到一个女人。
  凉椅上空荡荡的,很无辜单薄的杵在后花园,依旧黑魆魆的,一片阴暗,夜风袭过,齐佑才感觉到全身都湿透了,汗渍淋淋,风吹得自己寒颤连连。
  齐眉看到脸如死灰的齐佑想问什么终不忍开口,只是嘱咐他洗个热水澡赶紧休息。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书桌上未上色的画稿,突然觉得很窒息,仿若被那些线条慑住喉咙。她赶紧离开视线走到沙发旁抱起一只SD娃娃,抚摸着几可乱真的皮肤,叹息。那个叫木木的SD娃娃突然消失了,她把整个房间都翻遍了都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叫夭夭的女孩,是她带走木木了么?那她会跟我说的吧。齐眉乱乱的想,不一会便抱着娃娃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梦里也是不得安宁。
  恐惧。杀戮。血腥。仇恨。怨念。无知。索讨。一段一段的画面,如同剪接的电影,在她的面前一闪一闪的过去。她看到一个血肉模糊似婴儿样的东西在恐惧,却又看到那东西在杀戮,看到爸爸妈妈成一片血泥,血髓浸透自己的皮肤,还有不知名的人,眼里都是相同的恐惧和无知。怨念如潮水一样把每个人都裹紧,不得逃离,然后慢慢被那个东西吞噬,看着它咀嚼着各种心脏器官,齐眉感到恶心,更想哭。突然,那个东西裂开嘴扭过头对着齐眉笑,嘴角还挂着一半咬碎的心脏,它的神情似乎是在索讨,尖锐丑陋似手的东西突的伸进她胸腔抵达心脏,她哭醒了。
  天亮了,似乎又下起大雪。
  坐起来抹干泪,齐眉嘲笑自己,不过做了一个恶梦,还真的哭出泪来。
  齐眉把一旁的娃娃抱起来,却看到它的胸口,成一个黑黑拳头大的洞,似乎被什么东西用蛮力抓破,塑胶的胸腔撕裂开来,像豁着嘴在笑,阴森,毛骨悚然。
  齐眉觉得自己呼吸困难,那个梦,真的?假的?她突然失声失魂。
  夭夭整个晚上都睡得不安宁,她仿佛听到饶远志在自己耳朵一遍又一遍的念着造孽啊造孽。她翻过身看到饶沁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轻轻叫了声姐姐,饶沁把头扭过来发亮的眸子根本没闭过。
  “姐姐,你怎么还不睡?”夭夭把猪兜搂进怀里。
  “睡不着。”饶沁嘶哑着声音。
  “可是天快亮了耶。”夭夭看了看窗外已经微明,楼下隐约传来打扫的声音。
  “我看你不也是一整晚都在烙饼似的没睡。”饶沁把手臂枕在头下,侧着身子。
  “姐姐,我跟你说,我一晚上都总觉得心口闷闷的,像吃了鸡蛋没喝水一样,怎么睡都睡不着。”夭夭的小嘴撅了撅。
  饶沁叹口气说:“我也有这种感觉,而且有件事怎么想都想不通。”
  夭夭很好奇:“姐姐,你什么事想不通啊?”
  饶沁故意咕嘟不讲清楚。
  夭夭急了,“姐姐,你说嘛,夭夭想知道,说不定夭夭可以帮你。”
  饶沁见她这样才放心说:“这可是你要我说的,如果你能帮忙一定得帮哦。齐佑说他爸爸有留下手札,说是死后要把骨灰运回老家无门镇,可是齐佑怎么查都查不出无门镇的地址。我记得夭夭你曾说过,你和爷爷是从无门镇出来的,还说了齐家的老家确是在无门镇,可是这无门镇到底在哪里啊?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了?”
  饶沁边说边斜眼看着夭夭,只见她翻了个身面对窗户,不知想些什么,安静,寂然。
  “夭夭,你真的不知道吗?”饶沁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良久,夭夭才转过身来;“姐姐,这无门镇我也说不清楚,爷爷曾嘱咐过,不能随便跟人说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我自始自终也只是告诉了姐姐一个人,也是因为你们家跟无门镇颇有渊源。这都是爷爷叮嘱我的,我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饶沁双眼盯着天花板,似乎要盯个窟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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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大的雪,把整个城市都覆盖住,白茫茫的一片。
    饶沁快走近店子时看到自己的店铺门口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衣服,戴着墨镜,但她还是一眼能够认出来,是左岸。
    “左岸。”饶沁老远就叫起,她是很奇怪这样大雪的天,时间又这么早,左岸来自己的店铺干什么?如果是来找自己,那她怎么不去自己家,她是知道住址的啊?
    饶沁一叫,左岸却离开店铺门口朝街的另一头急步走去,根本没望一眼饶沁这边。饶沁叫着她的名字追了上去,却怎么也赶不上她的脚步,很快,她就走出很远,成一个黑点,隐没。
    饶沁站在街上半晌都没动。
    为什么她见到我就走?为什么她转变那么多?她不是说要离开西安吗?为什么还出现在自己的店铺门口。难道她是来跟自己的告别的?
    饶沁是怎么想都想不通透的。
    她准备打开店铺时,看到门缝里塞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不要去无门镇。
    这是左岸的字迹。绝对是她的。
    曾经左岸在酒吧喝酒习惯找侍者要一支笔要一包纸巾,然后摊开纸巾在上面写字,都是一些随想的句子,比如性感的人生。昏暗而无所事事的左岸。左岸在彼岸。诸如此类。她的字写得很漂亮,颇有男儿的豪气,一笔一画都很深刻,下笔极重,但最后一笔却略为轻佻,似乎是急于提笔。饶沁总笑她沉不住气,连写出来的字都可以看得出来。
    她再一次见到熟悉的字,心底涩涩的。
    回忆,总被泪水咸湿。
    左岸怎么会知道无门镇,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转变?饶沁把纸条紧紧攥在手里,心底的发问被推开门时发出的咯吱声音所掩盖。
    饶远志由夭夭照顾着,饶沁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一个六岁的女孩子极其放心,由她照顾一个犯了严重痴呆症的老人比自己照顾还放心。饶沁想不通,但还是接受。
    今天来造访的是齐眉,已经一个月不出门的齐眉。
    饶沁倒了一杯热茶给她,她很快握住,不顾被烫到的可能,手不停的抖,幸亏茶饶沁只倒了个七分满,否则只怕要抖出来了。
    “你很冷?”
    齐眉笑了笑,很僵硬:“是啊,没想到西安的冬天这么冷,真不适应。”
    饶沁也笑:“你倒和你哥说得一样,只是他没你这么夸张,连茶都握不住。”
    齐眉好半天才消停。
    “我哥也来过哦。”
    “嗯。”
    “那你们怎么样了?”齐眉促狭的问。
    “什么怎么样?”饶沁奇怪的问。
    “关系啊?有没有升温?全地球的气候都在升温,你们感情也该升升了温吧。”
    饶沁故作姿态的拧了一把齐眉还有些冷冰的脸,她亦瘦了许多,撩开垂在脸颊两旁的头发,便可见削瘦突兀的脸骨。
    “你瘦了。”饶沁答非所问。
    齐眉刚有些光亮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饶沁注意到齐眉的表情变化,圆场似的说:“不过,瘦了好,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减肥嘛,女孩子哦,再怎么瘦都嫌自己身上的肉多。”
    齐眉嗯了一声。
    饶沁见她还敛着眉可不乐意,推了推她,“怎么啦,一下就焉了,还在为逝去的人难过吗?”
    齐眉摇了摇头说:“沁沁,我一直在做同一个恶梦,直到前些天那个恶梦成了现实。”
    “什么恶梦?”
    于是齐眉把自己的梦境很艰难的说了一遍,还有那个心腔破碎豁口的SD娃娃。
    饶沁听完后说不出话来。
    “沁沁,你不会被吓到了吧?”
    “眉,你做的梦,我也曾梦到过。”
    两个女孩都不再说话。
    两个人做同一个梦,这意味着什么呢?
    好像,今年西安的冬天的确很冷。
    齐眉说:“齐佑一直找不到无门镇的地址。”
    “你们一定非得去无门镇吗?”
    齐眉坚强的点点头:“齐佑说,既然是我们的老家,我们也有必要去看看,而且爸爸的札记里写得很坚持。回国后发生这么多事情,我和他都快疯了,他比我还瘦得还要厉害,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撑多少,但是地址是一定要找到的。”
    饶沁犹豫不决,最后叹了口气说:“有个人或许知道无门镇的地址,但是她肯定不会说。”
    “谁?”
    “夭夭。”
    “她?”
    “其实很多事情,她比我们知道得清楚。她和死去的爷爷就是从无门镇出来的,为了寻一个女鬼。”
    “女鬼?”齐眉笑得不可置信。
    可是饶沁并没有笑,而是非常认真的继续说:“对,杀死她爷爷还有你爸爸妈妈的女鬼。”
    “什么?”齐眉不再笑了,而是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饶沁慢慢的把其中细节一一跟齐眉讲了,包括齐家和饶家的渊源,自己做的恶梦,还有那双一直盯着自己黑暗中的眼睛,夭夭和她爷爷的出现,SD娃娃木木的消失,舍利子里的血丝。只有一件,那就是饶远志突然中风,她不觉得与这些事有关,于是就没讲。当然,也不会讲饶远志嘴里一直念叨着无门镇。
    齐眉一直盯着饶沁,张开的嘴好半天才合上。
    “饶沁,你不是在跟我讲鬼故事吧?”
    饶沁叹了口气:“我倒但愿是一些无从考证的鬼故事。”
    齐眉一下严肃起来:“难怪齐佑那次跟我说,爸爸妈妈好像不是给人杀死的。”
    “我也听他说起过,我不知道他查到了一些什么,但是他基本说得没错。”
    “你跟他讲过这些没有?”
    饶沁摇了摇头。
    “他好像很颓废,我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
    齐眉略略一笑,但对于饶沁来说更像苦笑。
    “你倒是会替他考虑。”
    饶沁脸微微泛红,转移话题说:“如果你们一定要坚持去无门镇,只有求得夭夭开口。”
    齐眉重重的点头。
    原来的无稽之谈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还实在找不到形容词来表达自己的心境。莫名的,她觉得有什么危险离自己越来越近,而且是自己一步一步去靠近。
    坚持去无门镇,到底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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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圣诞节,夭夭收到很多礼物,不仅饶沁买了,还有齐佑和齐眉买了很多各式各样的布娃娃零食衣服,反正应有尽有,夭夭抱着这些礼物呆呆的站在客厅,表情不知是惊吓还是呆滞。
  “夭夭,怎么了,佑哥哥和眉姐姐买这么多礼物送给你是不是高兴傻了?还有一件更高兴的事告诉你,等一下哥哥和姐姐还带你去肯德鸡哦。”饶沁逗着夭夭。
  夭夭并不高兴,她突然把这些礼物全部又还给齐佑齐眉,转身飞快的跑到饶远志的卧室去了。
  饶沁齐佑齐眉抱着大堆礼物,面面相觑。
  饶远志已经很久不再痴念那六个字了,他显然很喜欢夭夭,喜欢听夭夭说话,喜欢听夭夭讲故事。他的嘴里时不时发出一些简单的字眼,如‘夭,嗯,好,爷爷’。这些都是夭夭教他的。
  “饶爸爸,夭夭其实喜欢那些礼物的,只是不能收。”
  饶远志嗯了声。
  “爷爷说过,收了人家的东西,别人提的要求我们不得不答应。”
  饶远志亦跟着她叫爷爷。
  “饶爸爸,佑哥哥和眉姐姐一定会生气吧,以后他们不再会理夭夭了,夭夭现在很难过。”夭夭的眼里果然有泪。
  但一直站在门口的齐佑和齐眉眼睚里也湿湿的。
  齐眉走到夭夭的身边,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不生气,夭夭不要难过,是佑哥哥和姐姐不好,知道你有苦衷还这样逼你。”
  夭夭抬着头,她看着齐眉的憔悴削瘦的脸,看着她眼里无尽的痛楚,那是对亲人无法释怀的依恋,眼角噙着泪,却笑着说不生气,可眼泪里是骗不了人的难过。夭夭想笑,她觉得自己被困在自己设下的圈套里。
  饶沁亦泪眼婆娑的站在齐佑的身边,夭夭突然发现,他们是极配的一对。
  可故事的结局,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谁能知道?
  “眉姐姐,你能把那些礼物再送给我一次,夭夭很喜欢那些礼物。”
  齐眉呆了半晌,倒是门口的饶沁几步奔过来:“夭夭,你答应了?你答应告诉我们无门镇的地址了?”
  夭夭点点头,反正终有一天她们会知道的,这是宿命,不可违逆。
  阎王叫一个人死,逃到天涯也是死,这也是宿命。
  其实,夭夭心里很清楚,到过无门镇的人有几个是活着出来的?既然不能改变,那就作罢。
  “无门镇离西安不远,夭夭当初和爷爷是从无门镇走路到西安的,花了三天时间,如果坐车只需要半天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去无门镇的人必须穿无颜色的衣服,黑色的最好,而且,我们最好是半夜进镇子。夭夭和你们一起去,否则你们是找不到进镇子的入口的。听爷爷说,之所以叫无门镇,因为外人根本没有门路可以入镇,只有无门镇的人引进才可以找得到路,所以现在只有我才可以带你们进去。”
  饶沁听得疑神疑鬼:“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规矩这么阴森。”
  夭夭继续小大人的说着:“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夭夭在无门镇长大,可也不熟知无门镇,爷爷不允许夭夭在无门镇里四处顽耍,他不准我离开所住的庙堂一步,直到半年前离开无门镇。”突的夭夭脸上浮现笑容:“但有几个人对夭夭很好,像古婆婆,墨姐姐,还有死去的齐大爷。”
  齐佑皱着眉头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地址。”
  夭夭摇了摇头:“不能,我只能带你们去。”
  齐眉猜到齐佑要地址的原因,他肯定先去探听探听一下这个地方。
  夭夭很认真的看着他们三个:“我说的这些真的很重要,我不告诉姐姐和哥哥的原因是因为……”夭夭略有些迟疑:“是因为到过无门镇的人,没有一个是活着出来的,我不想看到你们有什么危险。”
  饶沁安慰道:“夭夭,没事的,你不要害怕,虽然听着无门镇很可怖,但我想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夭夭低下头,想了想说:“可能是夭夭太过担心吧,其实镇子里的人都是好好的人,他们都很和善。”
  窗外不知几时已放晴了。
  谁也没有看到饶远志一直盯着窗外。
  谁也没有听到饶远志的嘴里又开始念着那六个字。
  无门镇。造孽啊。
  她仰望天空,渴望救赎。
  可谁来救赎天空了。
  天空也有惨烈的伤,只是喊不出疼。
  所以,才有地震,才有洪水,才有海啸,才有雪灾,那是痛裂,那是挣扎,那是不甘,那是毁灭。
  人也有疼痛到想毁灭自己的时候,除了身不由已。
  左岸就是身不由已,她的心已被噬碎。
  她的思想还残存在身体上。
  这是一具耿耿于怀的躯体。
  她也只剩一具耿耿于怀的躯壳,望着手中那朵忘了为何要凋谢的玫瑰花。
  塑料的玫瑰花,沾染着她的血,于是活了。
  没有生命的木木都可以活,为什么塑料的玫瑰花不能活了。
  它活得更好,开得极其艳丽,红得胜血,也要噬血才能维持它的娇艳。
  左岸是它的血库。它养着左岸,左岸养着它。
  左岸穿黑色的衣服,因为要去的那个地方不能出现有颜色的东西。
  她已经离开西安很久了,西安很冷,她再也感觉不到。
  她只知道有人指引她去一个地方,一个世界上都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也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的黑色衣服很大,但还是能看到她隆起的肚子。
  肚子里,正是她养着的生命。
  黑色的树林,长年笼着雾气,黄昏了,却照不进树林,只有那些风,见缝插针的吹进来,吹到皮肤上如针扎,但左岸不知道疼了,所以她依旧无所顾忌的在黑色的树林里穿梭。脸上依旧带着黑色的墨镜,她根本是不用眼睛来看路的,她仿若是被别人牵引着走,每一步都笃定,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
  原来黑色树林里也有空旷如草原一样的地方,没有高耸的树木,只有中指长中指粗的草,黑色的草,我想没有几个人见过黑色的草吧,这些如墨汁一样黑色的草无风也摇曳,像在跳舞,而且是一种诡异的舞蹈,井然有序,却又杂乱无章,看着就像在不停蠕动的触手,要缠绕你的肌肤,毛骨悚然,后背生寒。
  左岸不再前行,而是靠在一棵树旁,脸平视那一大片草地。
  她在等。
  等什么呢?
  等午夜。
  等无门镇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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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齐佑正在劝说饶沁,他不想她去无门镇,但她很坚持。
  饶沁之所以坚持,是因为那张纸条,左岸留在门缝里的纸条。她想去证实一些事情,到底想证实什么?她也说不出。只是有一股很奇怪的信念非让她去不可。
  夭夭深深望着饶沁,淡淡的说:“姐姐,你每天晚上还在做恶梦,是吧?”
  饶沁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姐姐,你能不能听佑哥哥的,不要去无门镇。”
  饶沁看着越来越沉默的夭夭,她突然很怜惜这个孩子。
  夭夭只是一个孩子,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么多?
  “夭夭,为什么?”
  “姐,你要照顾饶爸爸,他现在不能照顾自己啊。”
  “我已经帮他联系疗养院了,等我们出发时就送他过去。”
  夭夭小脸一片黯然:“原来你都决定好了,夭夭不能阻止姐姐。姐姐,夭夭是不是很没用?”
  饶沁爱怜的摸了一下她的脸:“怎么会,夭夭那么聪明,说实话,我从来没有看到一个六岁的孩子有你懂得这么多的,我们的夭夭可是神童。”
  神童。妖童。
  是没有差别的。
  只是一个字的差别,不是么?
  夭夭显然并没有为了被人称赞为神童而高兴,她继续把小脸贴在玻璃窗上,玩忧郁。
  饶沁也陷入自己的忧郁中。
  她的确每天晚上做恶梦,梦到不再是一个呲牙裂嘴的似婴儿的怪物,而是左岸,还有自己。她梦到左岸怀了宝宝,穿着黑色的衣服在一片黑色的树林里穿行,那个树林仰头看不到天空,只有雾气笼罩着,不见天日。她看到左岸手中一朵娇艳的玫瑰花滴着血,一滴一滴的血髓像悠长的咀咒,所有人都为之失去生命,包括自己。她看到自己的胸前是一片空空暗黑的黑洞,里面流出黏稠的脏汁,心不见了,那颗怦然跳动的心不见,她惊恐万分的一抬眼却看到那朵玫瑰的花蕊中赫然躺着一颗心脏,还在鼓鼓的跳动,刚想伸手拿过来,可有一双手比她的手还要快。那是左岸的手,左岸随意的拈起血淋淋的心脏,塞进自己的嘴里咀嚼,看不清楚表情,因为她一直戴着墨镜,深邃如幽井的墨镜,那后面是何其卑劣的灵魂啊。就在此时,饶沁吓醒,额头全是冷汗,手放在胸口,没有挪动半分。
  齐眉的画稿都已交稿了,为了庆贺,还有为了去无门镇做准备,她决定出去采购。
  要穿一套黑色的衣服,这是夭夭特别说。
  她在黑色的束腰风衣上流连,像她这样一直保持童心的女孩子,极少买黑色的衣服穿的,她大多都是带蕾丝边的粉色嫩黄苹果绿的衣服,就连现在身上穿的,都是一件水红的羽绒服,衬得一张脸是苹果的色泽,显然出门还化了妆,涂了些许腮红。
  售货员看齐眉一直在那件黑色风衣旁没动,茶色的太阳镜遮住大半张脸,发型正是售货员钟爱的可爱卷发,前面有齐齐的留海,咖啡色泽。这样的女孩子应该不会买那样的风衣吧,但还是上前询问。
  齐眉不知在思索什么,听到服务员问起,于是敷衍的问了问尺码。
  “均码。”
  “那就替我包起来。”齐眉说。
  售货员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敲定,于是更加卖力的推出其实款式的衣服,但齐眉都没再言语。
  售货员有些恹恹。
  正在齐眉提袋子走之际,一转身便撞进一个人的怀里,气息还是男性的。
  齐眉有些怒意的扶扶太阳镜,刚想指责几句。
  一抬头却看到一张有些熟悉而又遥远的面孔。
  “齐眉,你果真是齐眉。”那高大的身影说话了。
  齐眉傻傻的点头。
  “我是段落,你还记得吗?”
  齐眉傻傻的摇头。
  “想必不记得了,上幼稚园时我们是同桌,这样,你有没有印象?”
  齐眉觉得面前这人特傻,幼稚园是何年月的事情了,怎么可能会记起一个叫段落的傻大个。
  齐眉皱着眉继续摇头。
  看来面前的傻大个非得揪醒齐眉没有记忆的记忆。
  “同桌时你时常欺负我咧,我的东西你都喜欢抢过来用,什么铅笔,画本,橡皮擦,积木,甚至还脱过我的衣服穿自己身上,这样你总该记得了吧?”
  齐眉的脸红了,身后的售货员笑了,傻大个方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太过,不好意思露出两颗门牙,白得如鸡蛋白。
  齐眉看到白得异常的牙齿才恍然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人,比自己矮小,时常欺负他,抢他的东西,他也不告状,还经常露出两颗白得跟鸡蛋白的门牙朝她笑,所以她经常抢他。
  “你叫段落,我记得了。”
  段落显得很高兴,终于被在幼稚园自己暗恋的女生想起。
  其实,齐眉哪记得他叫什么段落,只记得门牙特白。
  所幸四五岁时还是有记忆的。
  段落的话很多,他像个大男生,喜欢在心爱的女生卖弄自己口才,无凝他对齐眉还存在爱恋。
  齐眉是个大女孩,但在熟悉的陌生人面前极其缄默。她只是听着,看不出是否在笑,茶色太阳眼镜依旧遮住大半张脸。
  直到走天桥时,段落的声音被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打断。
  “姑娘,算个命吧,看手相。”
  这样一句话也只揽活的手段,但这个算命的愣是挡住了齐眉的去路。
  段落比齐眉要气愤。
  “我们不算命,你能不能不要挡住路。”
  那是个年纪看上去不大,约莫三十岁,声音却老得太多的男人,褴褛的衣服,前面破洞的胶鞋,很经典的落破算命形象,他且有兼职,那就是做乞丐,前面放着的豁口的碗里已经有几张零钱和一些硬币。
  他正伸出右脚挡在齐眉的前面,齐眉向左偏一点,他又挪动屁股跟过来一点,脚一直挡在她前面,齐眉想跨过去,又觉得不好意思,如果他猛的抬脚,那岂不糗大的,何况那只脚是那么的脏。破洞的裤子套了几层,但都不及脚裸。
  段落英雄救美的情结陡然升高。
  “疯子,你别挡在路上,要钱呆一边要去。”
  段落说这话时欲想抱起齐眉让她跳过去。
  被齐眉拒绝了。
  那男人一直望着齐眉,根本不看段落一眼。
  “算个命吧,看手相才五块钱。”
  齐眉索性蹲下来,把右手伸在他面前,中指因为画画受笔的挤压略略变形,看似生了个茧。手形很美,修长细致,但手掌很单薄,暴露在空气中微微冻在发红。
  那男人端详半天,面无表情。
  倒是段落性子躁,在一直嚷着:“齐眉,看他就是江湖骗子,别浪费时间了。”
  齐眉左手食指竖在嘴巴朝段落作出一个噤声动作。
  段落耸了耸肩,嘴角不悦的微微翘起,真是孩子气。
  “劝姑娘,哪儿都不要去。”
  齐眉似笑非笑的脸顿时沉静下来:“你知道我要去哪里么?”
  “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地方有去没回。”
  齐眉顿时想起夭夭说过到过无门镇的人,没有一个是活着出来的。她的脸已经煞白煞白的。
  “师傅,”齐眉用起了尊称,“你有什么根据?”
  那男人笑了笑,摇了摇头。
  “姑娘,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放五块钱到碗里就可以走了。”
  齐眉还想问什么,可看那男人一副老僧入定的神情,知道问了也不会回答。况且一旁的段落一直在催着走。
  她掏出一张鲜红的一百块放在那豁口的碗里。
  段落一时大惊:“齐眉,你这是作做什么?”伸手要阻止齐眉这种愚蠢行为。
  这下轮到齐眉拉着段落速速离开了。
  下了天桥,她朝桥面上看看了,只见一阵风吹起那鲜红的一百块,在空中红得那么腥艳,飘得那么姿意,那男人并没有去捡拾那一百块,而是任风吹走它。
  齐眉隔得太远已经听不到桥上的男人在说:“姑娘的钱哪敢收,这是要人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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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无门镇的人又多了一个,那就是像个大男孩的段落。
  似乎夭夭特别喜欢他,他也喜欢夭夭。两个人认识不到五分钟就跟分离许多年久不见面的朋友似的,搞得一向想法特殊的齐眉以为段落有恋童癖。
  “那个无门镇真的有那么怪异吗?我非得去瞧瞧不可。”段落对新鲜事一向很有兴趣,典型的现代热血青年。
  “是啊是啊,落哥哥,夭夭带你去。”夭夭吃着段落带给她的哈根达斯,说不出的满足,此时段落的要求她必定是有求必应。谁道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咧。
  “夭夭哦,你真是好可爱哩,来,亲一个。”段落把自己嘴凑到夭夭粉嫩嫩的脸蛋上叭的亲了一下,所有人都瞧着很怪异。饶沁,齐眉,齐佑跟见了鬼似的看着他们一大一小有说有笑有亲有爱的,另一旁坐在轮椅上的饶远志在夭啊夭的叫个不停,似乎不甘寂寞。
  “我说,那个,段落,你怎么可能有时间去无门镇啊,我们这次去少则一个月,多个几个月的,你不用上班吗?况且,我们去无门镇并不是去旅游的,我们有正经事要做。”终于看不下去的齐眉开口了,她怎么一时心软就告诉他联系地址了,怎么一时糊涂就带他到饶沁家里来了,怎么一时不小心就让他跟夭夭打得火热,还把去无门镇的事情给捅出来了。失策啊,这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男人其实不过是个大男生,也不知道是少根筋还是淋多了雨脑袋进水,总感觉他秀逗秀逗的。
  “眉,没关系啦,工作可以请假嘛,去无门镇你去忙你们的,我和夭夭两个人玩就好。是吧,夭夭?”段落递了个眼神给夭夭。
  夭夭狠狠的点头。
  听说哈根达斯好贵的。
  齐眉对着齐佑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饶家和齐家对于春节,真的没有兴致,除了应付的吃了一顿团圆饭,就没有了下文了。他们没有亲戚可走,朋友也是极少的,大多都在家陪父母。夭夭和段落两个倒是乐翻天,每天逛街游荡,买一大堆红的绿的玩意回来,什么中国结,翡翠扣,鸳鸯帕,甚至还有大小不一的兵马俑。西安街上的仿古饰物很多,他们肯定是去年货一条街抑或小玩意一条街逛了,扫荡似的买了一堆。
  饶沁很诧异段落连过年都赖自己家,她悄悄拉过齐眉问他是不是一孤儿。
  齐眉撇撇嘴说:“什么孤儿,你没听说过西安最大的某某公司的老板就是姓段吗?”
  “好像听说过,总不可能那公司就是段落开的吧?”
  “不是他开的,是他家的,现任的董事长是他老爸。”
  “那他过年的还赖我们家做什么?”
  齐眉笑着说:“他是怕我们偷偷溜掉,别看这个男人神经大条,其实心思细密得很。”
  “小人之心。”
  段落刚好过来倒水,诧异问道:“两位美女说谁小人之心啊?”
  饶沁脸一红,极不好意思:“没,没有。”
  夭夭查检着自己买的东西,正喜着突的觉得胸口炙热得难受,心像要撕碎开来,血管疼得要爆裂,一张小脸几乎通红,像西红柿一般要溢出汁液来。
  莫非,出了什么事?
  她努力从里衣掏出挂在胸前坠子,却见原本通透白玉的舍利子变得通红如血,每一根血丝扩大好几倍,那些腥红似乎在隐隐流动,不安,愤怒,狂乱,像要撞破舍利子,时而通红,时而暗黑。
  “姐姐。”夭夭发出惨叫。
  在客厅的三人飞快的跑到夭夭身边,看到她的模样都吓了一跳。
  “姐姐,无门镇,不好了。”夭夭努力的说完就昏死过去,脸上的红一并褪了下去,一下又如纸一样苍白,似乎有人用什么东西把她身体里的血抽干了。
  饶沁和齐眉对望了一眼,看到昏过去的夭夭,又看着那颗成血红的舍利子,顿时感觉世界末日来临。
  应夭夭的要求,去无门镇提前了。
  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夭夭失去了原先的活力,整个人像布娃娃一样脆弱。
  饶沁把饶远志送到了疗养院,办好手术续后抱着饶远志哭得很伤心。
  其实,他们之间一直有爱。
  只是,拥有同样血液与遗传的人,并不能容易相互理解。
  饶远志依旧痴呆不知人事,但他念着女儿的名字,一个沁字把饶沁弄哭了。
  可知,她走后,饶远志在空荡荡的病房里,眼睚一直湿润。
  齐佑准备开他的那部银色凌志去无门镇,一切似乎都已成形。
  段落把夭夭抱到后座上,她的模样很令人担忧,一张小脸没有了人色,胸前的舍利子依旧通红,隐隐还可以闻到腐烂腥臭的味道。
  有人死之前,必然也会闻到这种味道,这是一种警告。
  可惜夭夭不懂这种警告,反而提前。所以,必有些人死不足惜。
  她担心无门镇,须不知,有一张网正待收网。
  下午两点起程。
  路线是按夭夭说的走的,车在黄昏时开出西安,便往西安西的一条无线延伸的公路行走,两边是峭壁,嶙峋怪异,谁也不知这条路的尽头会到哪里,齐佑也不知为什么会有一条这样的公路,这条路仿佛置于劈开的山脉之中,因他们要走,所以长出来的。
  齐佑有些惊吓住,被自己的想法。
  路,怎么可能会长出来了。
  是夜,有雾。且越来越浓。
  已经晚上十点了,车整整开了八个小时。
  路还是路,两旁依旧是山,齐佑觉得车并没有开动,眼前的景物是一样的,除了雾越来越浓。
  直到无路可走。
  所有人也都庆幸无路可走了。
  夭夭说下车,所有人都下了车。
  “为什么会有一条这样的公路在山里面,然后无缘无故截断?”饶沁望着前面没有路的公路,很奇怪,前面是一片黑暗。阴森,诡谲,噬魂。
  夭夭说:“这条路只为了到一个地方。”
  段落接道:“无门镇。”
  夭夭点头。
  前方是黑色的森林。这是一片谁也没有见过的黑色森林。黑色的树不粗但很高,抬头根本望不到顶,只是一片朦胧。很密,树与树之间亦没有规则,好似胡乱长出来。
  夭夭似乎恢复体力,轻快的走在最前面带路。
  是的,他们下了车就进入这茂密的森林,车是开不进来的,只好扔在路边。
  每个人心里除了恐惧,似乎找不到别的形容词。他们亦步亦趋的跟着夭夭,生怕她在前面一不小心就失去踪影。
  越往森林里走,饶沁的脸越来越白,而且腿越来越软,幸亏齐佑一直在她身边看出了她的异样扶住了她。
  “你怎么了?”
  “这个地方我来过。”
  夭夭停了下来,转过身,她的脸依旧苍白没有血色,在黑色笼罩雾气的森林里看到这样一张脸不知多恐怖。
  “姐姐,你怎么会来过?”她的声音也变了,毛骨悚然的尖锐。
  “我做梦,梦到我和左岸来过这个森林。”
  所有人都奇怪的望着她。
  怀疑。
  饶沁受不了:“你们不相信?”她冷笑一下:“前面,再往前面走就是一大片草地,黑色的草,像魔鬼跳舞。”
  夭夭的手冰凉冰凉的,像死人的手,饶沁想甩开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她的眼睛是那么的真诚。
  “姐姐,我相信你。”
  手电筒的光也开始微弱,因为他们已走入森林很深的地方了。
  在有雾的森林里,每一棵树都很孤独。
  夭夭摸着那些树,一停一走的。她行走得越来越慢,她似乎在跟每一棵树打招呼。
  跟着她的人也越来越心惊胆战。这片森林说不出的诡异,而且安静得如同进了坟墓。既然是森林,就会有动物或者鸟类栖息吧,可他们没有看到哪怕半只生物,除了他们一行人。这片森林似乎没有任何活物,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咯吱咯吱的,如同一声一声的叹息,把所有人的心都纠结拧紧。疼痛,不安。
  突的前面的人儿停下来模样诡异的说:“你们知道为什么公路到黑色森林就截断了吗?”所有人相互望了望,却看不清对面人的脸。雾很浓。黑色的雾,像棉絮一样要把他们裹住,束手待毙。
  “因为这片森林是有生命的,它们不允许公路进驻。”
  段落很好学的问:“有生命?植物也有生命吗?”
  夭夭的眼里要透出光来,“那你们朝后面看看。”
  所有人都回头,所以所有人都吓得心胆俱裂。
  他们的后面全部都是错综复杂的黑色的树木,一路走来的路竟没了踪迹,走在最后的齐佑的身后就是一棵苍天黑树,可明明他走的时候是空地啊。难道这些树真是活的,有生命,可以自己走动。
  段落本来略带笑意的脸现在也是一色的死灰。
  夭夭不理会他们的恐慌,径直继续向前走。
  再往前面果然是一大片草地,夭夭不再前行。
  黑色的草,像触手,饶沁形容得不错,它们像是魔鬼在跳舞。
  段落喃喃念道:“果真有黑色的草。”
  除了夭夭望着那些黑色的草,所有人都惊恐万状的望着脸色惨白的饶沁。
  原来梦,也是真实的。
  夭夭回过身的样子像木偶,僵硬,她带路的活力似乎已经耗尽。
  那胸口的坠子已经不再血红,而是发出清亮的白光,照着她的脸。
  “你们或许都知道有一种花,称之为引魂之花,也叫彼岸花。所以亦有一种草,称之为噬魂之草,也叫无涯草。”
  齐眉看着那些草,心里直想呕吐。太骇人的草,如墨汁一般的颜色,摇摆得令人无法接受,像无骨的手,腐烂变质。
  “难道这些黑色的草就是无涯草?”段落显得很兴奋,这可是一大发现。
  夭夭点点头。
  “苦海无涯。如果被噬魂之草噬了心魄精魂,那就永世不得救。”
  夭夭不像夭夭,更像妖。
  她是这黑色森林里的妖。
  饶沁开始发怵,哪有六岁的孩子如她这般懂得,如她这般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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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落肆无忌惮的走到夭夭身边,他的凝重只是刹那,他没有饶沁和齐佑齐眉的经历,所以显得无知无畏。
  “我要采些无涯草回去做标本,在植物界也算是一大发现吧。”看来段落的爱好广泛。
  段落刚弯腰下去,手还没触摸到无涯草就被夭夭推开了,身体依势退了好几步远,一个不稳屁股重重的落在地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个不停,看来摔得不轻。
  她怎么有这么大力气,明明看上去弱得像一张纸了。段落疑惑。
  “你不能碰这些草。”夭夭的声音听起很愤怒。
  齐眉上前扶住段落,毕竟同学一场,不能看他推倒在地不闻不问。
  在这黑暗的森林里,根本看不清每个人的影像,只能听音辨识。
  “为什么不能碰?”齐佑问。他显然被夭夭的声音给弄疑惑了,确实,跟着她走了这么远,别说出现这么多诡异的事情,何况连无门镇的影子都没看到,他最近已经为这些事情弄得心力交瘁,只是想早点结束,快快结束。所以他问这句话时口气不太愉悦。
  “如果我没有阻止,只怕他的手只剩白骨了。”
  夭夭可能也发觉自己的失常,所以降低声调,尽量觉得很平静,其实,她只是害怕。如果段落的手真的碰到无涯草,或许不止一只手成白骨,指不定这无涯草会把他整个人都拖进草地,到时可是尸骨不存,而且灵魂也得不到超生。
  夭夭早就说过,这森林是有生命的。
  夭夭手中不知可时多了一根树桠,拇指粗,分开的枝桠上还有一些黑色的树叶,夭夭叫他们上前,四个手电筒照在无涯草上,看它扭动着,所有人只觉后背一阵一阵的发麻。夭夭把手中的树桠伸到无涯草上,那些草像是有触感的一样,瞬间裹住树桠,树桠上的叶子一眨眼间便不见,只听到沙沙声,窸窣声,像有万条蚕在啃噬桑叶。
  而且裹了树桠的无涯草越长越长,草叶像触角一样把树桠裹紧直到听到骨头碎裂一般的声音,夭夭差点被带进无涯草中,因为树桠还握在她的手中,而那些无涯草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
  幸亏身旁的饶沁拉住了夭夭,亦幸亏夭夭及时扔掉了手中的树桠。
  众人骇住,不再吱声。
  段落的脸更是发白,额上尽是冷汗。
  每个人只觉得头皮紧紧的发麻,手抖得握不住手电筒。
  齐眉最先抑制住恐惧,“那我们怎么去无门镇,我们是否要穿过这片草地?”
  其他人听齐眉问起要不要穿过这片草地,顿觉都找不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这无论如何是穿不过去的。
  夭夭摇了摇头说:“不用,我们只需等。”
  众人暗暗松口气。
  “等什么?”不怕死的段落又来了兴趣。
  “等午夜十二点。”
  段落抬起手腕,看着夜光电子手表,发出淡淡的绿光,如萤火。
  还有一刻钟就到十二点。
  他们在这诡异的黑色森林里走了近两个小时。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又似乎过得很慢。疲惫,饥饿,不知时日,纷涌而至。
  饶沁掏出背包里的面包摸索着分了一些给其他人。
  寂静的森林里除了咀嚼声和喉咙的咕嘟声,还是死静。
  “为什么要等到午夜十二点?”齐眉嘴里含着东西,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身边的夭夭。
  夭夭接过面包和水却根本没喝,饶沁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
  “到了十二点,我们才可以看到入无门镇的入口。”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有些振奋,毕竟在这恐怖的森林里呆太久,神经都会因过度敏感而绷得紧紧的,他们得松懈一下。
  可又有谁知,更可怖的并不是这黑色森林。
  才坐在地上闭了一会眼的饶沁顿时觉得有什么人在哭喊呼救,声音凄惨尖锐却隔得很远,所以听起来有一阵没一阵。似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齐眉的手一把紧紧握住齐佑的臂。
  “齐佑,是什么声音?”齐眉问。
  “我也不知道。”
  “夭夭了?”
  是啊,夭夭了,所有人都发现身边的并没有夭夭,夭夭不见了。
  “我在这里。”夭夭从一棵树后闪出声来,手里的手电筒照过他们每一个人。
  每一张脸除了惊恐还是惊恐。
  “你们也听到了?”夭夭问。
  没有人回答,都在点头。
  “那是无涯草的呼天抢地声。”
  “无涯草?”
  “嗯。因为无门镇出现了,无涯草只得闪走。”夭夭咯咯的笑,似乎说的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但所有人听着都很怪异。
  夭夭的手电筒闪过他们后,一下就闪到自己的身后,果然,那身后不再是无涯草草地,而是一条路,一条公路,与他们开车来时的那条公路一样的。笔直,两车道,前面望不到尽头。
  段落又抬起头腕,十二点过一分。
  那听到呼喊声时刚好十二点。
  无涯草难道真的怕了这无门镇,所以闪走了?因为段落看不到一株无涯草了,只是一条路,光秃秃的,引诱着人前行。
  齐佑的怪异感觉又来了,这路,是自己长出来的。
  森林是活的。树木是活的。无涯草是活的。路也是活的。
  全都是有生命的东西。
  如果没有生命,怎么还可能在这世界上。
  在这世界上的,都是有生命的。
  这样的结论让齐估的心跳得异常恐慌。
  夭夭依旧走在前面,后面四个人并排走着,相互扶持。
  齐佑悄悄回头,发现,身后的公路走过后就不存在了。
  就像人的一生,过去后就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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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门镇三个方碑大字刻在石匾上,用朱砂涂过,红得艳丽,胜血,泣血。
  高高旧旧的门栏,雕梁画栋,两边飞起的檐角挂着如棉絮一样的黑雾,人从下面过。里面恍若有人声。
  夭夭眼角泛泪,所有人都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的容颜了,不再黑暗。
  “姐姐,过了这门进去就是我生活的地方。”夭夭很伤感。
  饶沁笑了笑,但看上去很乏力:“夭夭,我们都应该高兴啊,好不容易到这里。”
  “是啊是啊,夭夭,我从来没到过这么神秘的地方,何况是你生活的地方,我一定要好好逛逛。”段落像个孩子似的笑。
  齐佑和齐眉却望着那三个朱红大字怵然。
  这就是自己的家乡吗?爸爸心心念念要回来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不像在人世。倒像是……齐佑不敢再往下想。
  身后的路已经消失。
  那么,自己一生的路了,是不是也会消失在无门镇腥红的三个大字下。
  他们踏进无门镇就觉得天地间顿时开阔起来,这不像是镇,倒像是个小山村,家家户户都是木搭的房子,每个房子的门口挂着红色的灯笼,印得街面有一种眩目的腥艳诡媚。
  “无门镇不是镇,是一个村子,许多人都以为是个镇子,其实是叫无门镇村。村里只有两条街,街头街尾分别是东南西北,就像个十字。村子里有八十一户人家,种稻米,棉花,还养蚕。村子里的人都很好的啦。”夭夭走路一蹦一跳的,一手拉着饶沁,一手拉着齐眉,嘴里介绍一些无门镇的情况,声音不大,怕吵到人家似的。不过饶沁觉得她现在才像是个孩子,以前,太让人产生幻觉了。
  段落看到家家户户都是闭着门,门口挂着纸糊的红灯笼很是奇怪:“为什么现在都关着门啊?门口为什么挂着红灯笼?”
  夭夭用很鄙视的眼神看着段落:“落哥哥,现在是半夜呢,你家半夜不关门睡觉的啊。这红灯笼嘛,听爷爷说,是用来避邪的。”
  饶沁想问什么,只见有几户人家的门开了,而且还有人影晃动,但没有走出来,只是在暗处默默看着这群走过的外来人。
  而且夭夭带他们走的路线应该是南边,就是往村南去的,好像村南方向的住户不多。
  “夭夭,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饶沁问。
  “姐姐,我带你们去我家,村子里没有旅馆的。”
  所有人听她这么说,只得随着她走,虽然村南越走越僻,而且两边的已经没有住户,只剩下一些荒地,及腰的枯草,感觉很萧瑟,更有阵阵冷风摄过,所有人都觉得汗毛直竖。天空很混沌,但有些微明,不知哪来的光,或许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森林里呆久了,所以到了稍微清幽的地方,能略略视物。
  村南的尽头是一间庙宇,但阴森得像阎罗殿。
  杂草几乎掩了大半个庙宇,入庙的一条小路也被荒草掩蔽得几乎不可行,夭夭他们一行人差点就要一边前行一边拔草了。
  “夭夭,你不是说你只离开半年吗?半年就荒成这样啊?”段落听说这就是夭夭一直住的地方,很是惊奇。
  夭夭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回了段落的话:“只要没有人气,草就会长得很快。你不知道吗?”
  这话听起来有些恐吓的意味,段落缩了缩脖子,去拨开草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或许夭夭的话令他想起无涯草。
  齐眉看到段落的窘态暗暗笑了起来:“这只是野草啦,没听说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么?”
  入了庙宇对上的就是一尊两米多高的神像,既不是观音亦不是如来,更不是罗汉,而且细瞧之下面目狰狞可怖,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敢多看一眼。只有夭夭,行了一个很奇怪的礼,双手在胸前结扣成环,嘴里念念有辞。约莫一分钟才罢。
  段落的快嘴又来了:“夭夭,这里供的是谁啊?”
  “捉鬼天师钟馗。”
  “啊……”
  所有人感觉背后凉嗖嗖的。
  庙宇后面有三间房,一间本是夭夭她爷爷的,一间是夭夭自己的,还有一间杂物间,但也有床,似乎在以前是作厢房的。
  齐佑和段落死都不肯去夭夭她爷爷房里睡,愣是赖到杂物间去。夭夭饶沁齐眉三个女孩子都睡在夭夭房间里。虽说有床,但也更睡地上差不多,不仅硬而且没有温度,而且被子总有一股怪怪的腐烂味,饶沁和齐眉睡得很不安心,倒是夭夭挨上枕头就睡过去,苍白的脸有了一些人色,呼吸均匀。
  饶沁盯着床顶,床是那种老式的雕花大床,要说怎么睡三个人都不挤了,床身用暗经的颜料粉刷过,这种颜色令饶沁想到一种液体,而且是干涸的。
  齐眉一扭头便看见毫无睡意的饶沁,于是两人轻声聊了起来。
  “沁沁,我总觉得这地方太过怪异,我想把事情办完了早些回去,明天就要夭夭告诉我和齐佑齐家祠堂的位置,我们处理好了就走,这地方我一刻钟都不想呆。”
  “嗯,我一踏时无门镇时,心里总感觉像有棉花堵住似的,呼吸也极不自然,不知是我多心还是其它,我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沁沁,你也感觉不对么?天啊,这无门镇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饶沁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了,有些吓到齐眉了,于是又安慰道:“没事啦,我们可能是晚上进的村子,所以感觉怪怪的罢了,天一亮就会觉得舒坦多了。齐眉,早点睡吧,不要担心了。”
  夭夭可能被谈话声吵到了,她翻了一下身,嘴里咕嘟着,似梦话。
  齐眉也怕吵醒夭夭,只好住了口。
  一大早,除了夭夭精神好以后,其余四个人都顶着熊猫眼。
  四个人相互望了望,不由的大笑起来。
  一天一夜的阴霾涤尽。
  清晨的风很凉,不是晴天亦不是阴天,很可疑的天气,但比晚上的感觉好很多。而且白天的庙宇看上去很可爱,没有晚上的阴森可怖。
  四个人还是吃着带来的干粮,庙宇里好像并没有食物。
  饶沁倒是看到有厨房,但是里面黑暗得很,她没敢进去看。
  夭夭依旧对着神像做早礼,奇怪的方式。
  四个人正聊着,突然觉得荒草里一种涌动,如蚁军来袭,那种声音细碎而繁密,且伴有阵阵铃铛声,清脆异常。四个人都紧张起来,不知荒草小路里会钻出什么,于是死死盯着。
  倒是夭夭像一只蝶似的飞了出来,对着那荒草丛叫道:“古婆婆,你来啦。”
  她一叫,荒草丛里顿时出现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娇小的躯体,慈眉善目,脸上并没有什么皱纹,只是一头诡奇的银白色头发,才恍然觉得她是老人,但并没有到叫婆婆的年纪啊。
  白发,没有一根黑色。
  白发,很长,及腰。
  白发,未绾,披散着,被风一吹仿若魂灵鬼舞。
  妇人走到这四人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番,才转到身旁的夭夭身上,眼眶顿时红了:“你爷爷终不能跟着你一起回来,他离开时我就劝阻,此劫数若呆在无门镇便可安然,毕竟这里是福地,她不敢乱来。但他不听,偏要出去追寻,许也是一份责,虽不得善终,但终结成善果。夭夭,你得好好爱惜自己,爱护那珠子,以后无门镇还得靠你们哩。”
  夭夭听完一把扑到妇人的怀里,哭得唏里哗啦。
  半天才露头,用手擦了擦泪说:“古婆婆,齐家的后人回来了。”
  古婆婆把眼神又扫到这四人身上:“谁是齐家的后人?”正待齐眉自己通报时,古婆婆又扬了扬手:“我自己来猜猜。”眼里尽是狡黠。
  看来夭夭是有模学样。
  古婆婆的双眼把饶沁快盯穿,才露出笑脸,一口牙齿还很齐整,恍觉她连五十岁都不到。
  “你不是齐家的人,虽然你的灵光很弱,但还勉勉强强。”
  齐家人跟灵光有什么关系么?她又怎么看得出灵光的?
  轮到齐眉时,古婆婆的叹了口气说:“你不该来。”
  齐眉知道认出她是齐家的人,乖巧的道了声古婆婆好。
  但但听到她的叹息和话,心里一紧,刚好又想起在天桥算命师说的话,更添了愁容。
  然后到齐佑面前,古婆婆的骨瘦更衬托得齐佑高大挺拔,她依旧叹息:“如果你知道她比你们早一步回无门镇,你们就不会来了吧。夭夭毕竟只是孩子,毕竟误了你们,唉……”
  夭夭拉住了古婆婆,焦急的问:“哪个她回来了?什么误了他们?”
  古婆婆宠溺了摸了摸夭夭的头:“一个女人回来。”
  “什么女人?”
  “怀孕的女人。”
  古婆婆的话没说完就沿着荒草路返回去了,声音依旧是细碎繁密的,好半天,饶沁才晓觉那是古婆婆曳地裙摆的声音,她还穿着很粗制的麻布裙子,所以磨到地面的声音很清晰。可是那清脆的铃铛声是哪传来的,她并没有看到古婆婆身上有任何饰物,倒简洁得令人生寒。
  古婆婆并没有看段落。因为她已知晓齐家的后人是谁了。
  如果她认真看了段落,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如果,世上真有如果,那该有多少生命得以救赎。
  夭夭听了古婆婆最后的话一直怔怔的,脸上面无表情。
  怀孕的女人。
  她是谁?是梨花?
  误了他们?是什么意思?
  难道回无门镇又是错。
  可明明感应到无门镇需要我回来啊。
  珠子。舍利子。
  夭夭抚摸着舍利子,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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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子里的人并不显得热情,擦身而过的村人除了淡漠就是疏离。
  齐家祠堂在村北,他们从村南出来,也就是说这条路的尽头便是村齐家祠堂。
  夭夭亦不说话,只是默默带着他们四个前行。
  村人也并不看他们,当透明的一样。
  饶沁看到每家门口的红灯笼依旧亮着,好似永远都不会灭,不知供的什么芯。不是说村子里不允许出现有颜色的东西,为什么还挂这么艳红的灯笼?
  路是青石板路,低洼处还有苔痕。
  段落很好奇的打量村子里的每一人每一物。
  井然有序的木房子。红色的灯笼。疏离的村人。不闻鸡犬声。
  “夭夭,村子里的人果真都是穿的无颜色漂染过的衣物,为什么?”
  夭夭好像很不愿意说话,但还是回说:“我不清楚。”
  齐佑和齐眉眉目敛得很紧,表情很严肃。
  走了大半路的时候,饶沁终于发现有一家门上的灯笼是黑的,所以看出裱糊的纸是暗红的,如死去久矣的血。夭夭走到这家人的门上深深的鞠了一躬,神情极其哀伤,手又开始在胸前结扣成环,嘴里细碎碎的念念有词。
  “奇怪,这家的灯笼不是亮的。”段落疑惑的说。
  所有人都看见了,但所有人也都看见了夭夭的哀伤,所以不敢开口问。只有段落才这么有心没肺,但又令人可喜。
  “因为这家有人刚过世。”
  “啊……”
  许是屋子里的人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只见缓缓出来两个人,半掩的门推开时寂静无声。
  两个人的气息同夭夭一样的哀伤,而且像刚哭过,手一直遮着脸抹泪。
  一男一女。
  男的约莫五十岁,穿褐色的麻布衣服,手如枯萎的老树,所以才令人发觉他的年龄。
  都说人的手是标志人年龄的有力凭证。
  那女人裸露在外的手的皮肤是死白死白,更由宽大的黑色衣服衬托,仿若一直生长在暗处的吸血鬼,所有人都害怕不敢多看一眼。
  男人瞟了一眼夭夭,又看着她身后的四个,才缓缓开口:“齐家的后人回来了?”
  夭夭点了点头。
  齐佑和齐眉面面相觑,为何他会问起自己?
  女人开始哭得大声,但还是隐忍着,因为脸一直埋在掌心,此时一抬头差点让所有人心脏停止跳动。
  这女人,只有一只眼,另一只眼只剩一个黑洞,占满整张死白的脸,说不出的诡秘。
  段落吓得一把抓紧身旁齐眉的手臂,手的用力遏制了恐惧时的叫喊,但齐眉被段落掐疼叫出声,那女人用仅剩的一只眼不满的盯着齐眉,她或许以为齐眉是因为她的样子才害怕得叫出声来的,所以她讨厌这样不懂礼貌的人。
  是女人都爱美。
  虽然这个女人可以去演恐怖片不需化妆,但还是希望别人称赞她是美丽的。
  齐佑毫不畏俱的望着她,她很满意,甚至还梨花带泪的笑了一下。
  这一笑,令齐佑后续连做几晚的恶梦。
  男人紧盯着齐佑和齐眉,仿佛要把他们生吞活剥。
  夭夭一直低着头,弱小的身体,穿着饶沁给她买的黑色毛衣,木木的站着,像失去了灵魂。
  “你们走吧,不要站在我家门口。”男人再次开口,声音冷漠,甚至嫌恶的望了一眼夭夭。
  他的视线抽离齐佑齐眉身边,两兄妹这才呼吸到自由的空气。那个男人的眼神令人窒息。
  那一男一女复返回去,门无声的掩上。
  所有人的感觉就是,这村子里的人都很恐怖。
  夭夭抬起头,眼里全是泪水。
  饶沁看着夭夭,一把揽时怀里:“夭夭,怎么啦,怎么突然就哭了?”
  “姐姐,夭夭是坏人,所以从小爸妈就把夭夭抛弃。呜呜……这次夭夭又闯大祸了,村子里的人都在怪夭夭,都在怪夭夭。”
  饶沁也噙着泪,所有人都沉默。
  夭夭从饶沁怀里仰起头看着齐佑齐眉说:“你们办完事就快快离开吧,是夭夭的错,古婆婆说得没错,是夭夭害了你们。”
  齐眉摸了摸夭夭的头说:“怎么是夭夭的错,我们还要谢谢夭夭带我们回无门镇,让我爸妈的灵魂得以安息。”
  夭夭拼命的摇头,一把推开饶沁,逃开众人身边。
  她一边后退一边流着泪说:“不要找我,你们办完事就赶快离开吧,不要找我。”
  说完,就掉头飞快的跑了,一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路依旧是笔直的路,只是可惜起雾了,灰的雾,红色的灯笼,像怪物张开嘴,看得见腥红的扁桃体,等着吞噬。夭夭就在这样的情况中失去影迹。
  所有人都追着她跑出很远。
  走失。
  迷路。
  饶沁哭了,蹲在路中间,抱着双膝。
  路上没有了村人,只剩下他们四个,阴晴不定。
  齐眉站在她的身边,试图安抚。
  一场突然的变故,谁能知晓前方的路,是曲折还是平坦,抑或是陷阱?
  浓雾中传来无声的笑,是胜利者的笑,是嗜血的笑,是玩弄猎物开心的笑。
  前行,依旧得前行。
  为死去的人。
  为即将死的人。
  谁都是在悲伤中去做一些令人愉悦的事情。
  村北荒废很久的庄子便是齐府。
  隔壁便是齐家祠堂。
  此时,一个身穿黑色衣服隆着肚子的女人正望着祠堂里上百个灵位开心的笑。
  是人都会觉得她的笑是开心的。
  好像胜利者的笑。
  她走到左面,拿起左边最角落的灵位,咧着嘴说:“为了你的心愿,牺牲我值得吗?以前的你不回答,现在想回答都没有机会了。我是你最亲近的人,是你最亲近的人。嘿嘿……我忘了,你是个没有心的女人,哪还会有什么愿望?”
  这样的质问在祠堂里冽冽作响,穿透每一人的灵魂,那分别是婴儿尖利的声音,从一个成熟的女人身体里发出来,要多怪异就多怪异。
  突然尖利的质问声又变成古怪至极的笑声,像指甲划过玻璃。
  她把手中的灵位狠狠朝地上砸去,那木牌顿时碎成好几瓣,还有木屑飞起,像碎裂的尸体。
  如若拼凑起来,那牌位上分明是:齐氏梨花之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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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齐府,杂草丛生,荒草凄凄,残垣断壁,有浓重的湿气,蛛网破败盘结在四周,大门的油漆早已剥落,露出斑驳的本色,辨不出原本面目,腐朽,散发出与棺材一样的味道。陈旧的匾额高悬门楣,‘齐府’两个枯萎大字像一双人的眼睛,阴冷的盯着每一个人。进了院子,石道上泛着青紫的颜色,是阴森森的气息,每走一步都觉得寒气逼人。
  段落咕哝一句:“真像鬼宅。”引来其他三个人的的瞪眼,本来都害怕得要命,段落偏还要说出来。
  正堂门上挂着锁,金黄的卡锁,锁着未知的世界。
  门并没有上锁,大胆的段落一推就开了。门开时发出尖锐的磨擦声,是年久失修的疼痛声。
  正堂内什么都没有,除了腐烂得自行碎裂的桌椅,还有正中央墙壁上挂着的长幅的画,上面是鹤舞残阳,纸张枯黄,布满蛛网和尘埃,依旧苟延残喘地存活下来。
  段落四处打量嘴里碎碎念:“看来齐府以前的确有过繁花似锦,风华绝代。看看这些用具,这些画,这些瓷器,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段落识得这屋子里的古玩,但没有起心想占为己有,他是个少见的正直人。或许是这样,齐眉才默许他同来无门镇吧,默许他窥知自己的家事。
  齐佑和齐眉并不说话,这是他祖上的旧宅,心里的涌动与疑惑自是不少。毕竟从出生到来无门镇之前,他们并不晓得祖上在哪里,齐听之与顾影亦没有提过。这一切就像凭空出现,如同无门镇,这种诡异的地方,诡异的规矩,并不是正常现实中存在的东西,这里像与世隔绝。生活方式与现代都市是脱节的。这里没有电,没有电话,就连他们带来的手机都没有信号。只有冷漠与疏离,还有寂静。似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安于现状,没有争吵,没有争夺,只有沉默,安静,还有淡薄的生活。
  齐眉的手不知摸到什么东西,手指被划出了血。她疼得叫出声,饶沁和段落飞快的赶过来。饶沁看到她手指上纤细的血痕,血珠子从肌肤的裂缝里渗透出来,一粒一粒,在伤口处湮开。饶沁有不好的预感,而且越来越强烈,只觉得心开始泛着疼,那血痕像划到自己的心上,殷红而满是死气。
  还没待饶沁从背包里掏出纸巾止血,段落很快就拿起齐眉的手指塞进嘴里吸吮,不顾齐眉焦急的叫着:“脏,很脏啦。”
  段落澄澈如水的眸光笑着望着齐眉:“脏总比你流血不停的好。”
  齐眉和饶沁都被感动了。
  女孩子的心比较软。
  容易被感动。
  所以容易受伤。
  齐佑见齐眉没事便往后院走去。后院比前院还荒凉,院中很静,宁静中有颤巍巍的恐惧。鸟兽残骸,枯草遍地,如坟场一样萧瑟,一排排的厢房,像一个个棺材,整齐序列,谁在等待死亡?谁又在策划死亡呢?齐佑的手撑到门栏上,手里便像碰到一具年老的尸身,腐烂变质,不可拾遗。
  正待齐佑快走近厢房走廊时,后面跟上来的饶沁唤住了他。
  “齐佑,齐佑,我们先去祠堂吧。”
  齐佑转过身,疑惑的看着自己所在地方,为什么走到后院来了,我不是在前院看齐眉的伤势吗?
  他疑惑的往回走,没有发觉,厢房里,一个黑色的身影,比后院还宁静,比宁静还恐惧。
  她一直在等待猎物发现自己。
  她一直在观看猎物发现自己的恐惧面孔。
  饶沁阻止了她的游戏。
  那么第一个死的就是她吧。
  她森冷的笑,没有一丝感情。
  齐府的旁边就是齐家祠堂。
  齐佑是第一个踏进去的,一脚便踩上几块碎木屑,梗梗的,咯得脚疼。
  段落也进来了,他比较犀利的看见那墙上暗红干涸的字迹:欠人家的东西,是一定要还的。
  “天啊,这是用血写的,还是用油漆写的?”段落跑过去大呼小叫起来。
  齐佑正在拾捡着一块块的木碎片,那显然是灵位的碎片。腥臊的暗红,木质紧密。
  饶沁曾听夭夭亲口说过事情的始末,便回道:“是死人的血。”
  段落本想用手去摸摸的,听到饶沁这样说,手以光速的速度缩回来,脸上是好玩的惊恐。饶沁看着他的模样宽心的笑,其实段落来也是好的,毕竟带给他们一些快乐。如果每个人都阴霾,那该是怎样的惨淡。他是个天生快乐的人,这样的人活得比任何人都长,不是么?
  齐眉细细看着上百个灵位,梯形秩序,摆放在祠堂的正中央,散发出陈腐而森冷的气息,灵位上的名字她一个都不认识,直到在角落里发现两个新的灵位,那油漆分明是新刷上去的,略为新鲜,白色油漆写成的正楷体字。那是齐听之和顾影的灵位。
  齐眉大惊失色:“齐佑,你快来看。”
  齐佑刚好把那些碎屑捡完,听到齐眉的叫声,便走了过去。饶沁和段落也闻声过去。
  “爸爸和妈妈的灵位?哪里来的?”齐佑疑惑道。
  “摆在这灵龛上的。”
  齐佑接过来,看到崭新的灵位,眼里是无尽的痛楚。
  “很新,像是摆上去没有多久。”
  段落也认真起来:“会是谁呢?是夭夭吗?”
  饶沁听到夭夭又黯然神伤起来。
  “不可能是夭夭,她还不会认字。”
  段落觉得很奇怪:“夭夭不会认字吗?”
  饶沁点点头:“她才六岁,还没上过学。”
  段落的表情很惊奇:“天啊,她才六岁哦,真没看出来,她长得是比较娇小点,但言行举止根本不像个孩童。我看她心智比我还老。”
  饶沁听到段落如是说,略有同感。
  夭夭像个谜。
  说捉鬼就捉鬼。
  说消失就消失。
  “齐佑,你说会是谁?”齐眉敛着眉固执的问。
  “或许是村子里的人吧,说不定村里有人家跟我们齐家关系挺好的呢。”
  齐眉点了点头,她并不是赞成齐佑的说法,而是宽慰自己。村子里的人一直冷眼旁观,怎么可能会有有心人。
  段落早已绕到灵龛后面去了,他拉开斑纹裂旧的后门,印入眼帘的景色让他失声叫出来,声音颤抖,像受到莫大的刺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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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1 17:24:32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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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赶到段落的身边,却也惊呆了。
  苍白的阳光,森冷的陵墓,齐腰长褪了色的草像死人的头发,没有色泽,只有枯败与死气。整片坟茔寂静得诡异。饶沁知道段落叫的原因是因为那一座座无规则拱起的坟头,泛着幽幽的惨白色的光,枯草尽责的摇摆着。
  不知道谁问:“这,这是坟地?”
  齐佑答:“应该是齐家的陵园吧,没有人打理,便成了这般凄凉的模样。”
  段落长长的舒了口气:“这地方,真是恐怖。”
  齐眉狠狠瞪了他一眼。
  齐佑淡笑:“我们恐怕要这地方呆很长一段时间。”
  段落差点跳起来:“为什么?”
  “我们回无门镇,本就是来安葬我爸爸妈妈的,让他们的灵魂得以安息。”
  段落结巴起来:“这就是你……你们的正经事,所以,所以你们要在这片坟地里造墓安葬伯……伯父伯母?”
  他得到了齐佑的肯定回答,脸色又成了惨白。
  墓地点是早已定型的,只需挖土安葬立碑,齐佑早在来之前就去请师傅算了时辰,选了适宜入土为安的时辰。这些东西他本来是不相信的,但是齐眉一再的要求,齐眉从来没有那么坚持过,似乎她有什么未能让齐佑知晓。
  挖土是一项具大的工程,他们去齐府庄子里找到了锄头和铁锹,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挖土工具,想必比手好挖一些。那些铁器锈得比绣花针还无用了。
  四个人忙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关。
  段落已经忘记这是个恐怖的地方,他只觉得两胳膊肘儿酸到骨髓里去了。饶沁脸上还沾着土星儿,但大家发现小小的墓穴终是成型。
  墓穴是挖好了,但是时辰已经过了,四个人只得商量着明天再安葬,况且现在天已经很晚,在无门镇的一天就这样过去。
  他们决定去齐府露宿一晚。
  因为去夭夭所住的庙宇至少得一个小时的路程。谁都累得不愿再多走一步。
  夜晚的齐府寂静阴森得如同坟冢。
  大家都坐在大堂里,咬着一点点带着干粮,吃完这一顿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幸亏明天就可把事情办好,然后就可以离开无门镇。
  只是夭夭,唉……
  饶沁叹息。
  齐眉理解的搭上饶沁的肩:“夭夭没事的,她那么聪明,这里又是她一直成长的地方。”
  饶沁微笑了下。
  吃完,所有人都就地躺下,背包当枕头。
  后院很黑,没人敢去,本来段落说到后院去,但被吓回来了,大堂开着门还能照进一些夜光,后面可是黑黢黢的一片。
  须不知,他早已与她在黑暗中擦身而过。
  所有人的梦都是一样的,一个女人,穿黑衣服的女人正在后院,三个人步履蹒跚的朝那个女人走去,那个女人咧开嘴像婴儿一样的笑,她牵引着他们前行,那是去厢房的方向。
  “有地方不睡,为什么非要睡地上呢。”黑衣女人说。
  一个个厢房依旧像一个个棺材,张开着黑暗的口,接纳那些没有灵魂的人。
  他们的灵魂早已握在一个女人的手里,蹂躏,摧毁。
  从后院回来的段落一边摇头一边低嘀咕:“我在前院的,为什么会去了后院?”
  可他回到大堂,却没有看到躺在地上睡觉的三个人,只剩下他们的背包,静悄悄无辜的躺在那里。
  有些人命不该绝。
  段落回过头看到后院里那缓慢行走的三个人,如同被线牵着的木偶。
  “齐眉。”段落喊出第一个人的名字。
  一根无形的线崩断了。灵魂得以放生。
  “齐佑。”段落喊出第二个名字。
  又一根无形的线崩断了。灵魂得以解脱。
  还来不及叫饶沁,饶沁已是黑衣女人手中之物。
  醒过来的两个人和段落齐唰唰的看着后院走廊里的黑衣女人,饶沁如同木偶一般任她摆布。
  齐佑焦急的叫道:“饶沁。”
  可惜他不是段落,叫不醒失去灵魂的她。
  况且现在已经失去叫醒的时机。
  齐佑认出来了,这个女人他曾见过,在他家的后花园里,只是奇怪她怎么也会到了无门镇?
  “你们都得死。”黑衣女人的声音森冷得没有感情,有一种穿刺入耳膜的尖锐,带着婴儿玩具被别人抢了的犀利哭声。
  齐佑问:“你是谁?”
  心爱的女人现在生死难料,他顾不上害怕,恐惧。
  害怕只会成为障碍。
  黑衣女人又咧开嘴大笑,却已经残破,她的脸上没有了眼睛,只剩下黑色的洞,像偷窥者的望远镜的两个黑黑端口。
  “死。”她只说了一个字。
  一根无形似线的东西缠绕住饶沁的颈,慢慢的颈间渗出丝丝鲜血。
  齐佑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他已经把生死置之脑后,他不能看着她死。
  “不要。”
  齐眉完全吓傻了。
  红色的灯笼。
  一个如血颜色的灯笼缓缓的靠近了齐佑。
  有人拉住了准备与黑衣女人拼命的齐佑。
  是个女人。
  美丽而苍白的女人。
  提着红灯笼的女人。
  黑衣女人看到红色的灯笼出现,后退了一步,但那根无形的线更勒紧了饶沁的颈项。
  提红灯笼的女人越过齐佑一步一步的走向黑衣女人。
  “放了她。”
  她每走一步就说一遍。
  “你是不懂善恶的婴孩。”
  女人快要接近黑衣女人时换了台词,并且把红色的灯笼举到了黑衣女人的面前。那张脸是任何人想都不敢想的脸,眼睛是黑洞洞的,双颊露出白森森的面骨,像被啃噬过后的残骸。
  被红灯笼照着的黑衣女人众目睽睽之下遁形了,仿若一团气体消失晕开。唯有最后一声刺耳的尖叫仍留在齐府,像剜心一般侵蚀每个人。没有依靠的饶沁瘫软下去,发出呻吟,除了疼,她无任何感觉。
  颈部依旧有血流出,浸透衣襟。
  段落一身冷汗涔涔。
  齐佑飞快的跑过来半抱起饶沁。
  饶沁想对着他微笑,表示安好。因为她一说话,颈间就像要裂开。
  但她还是挣扎着说:“左岸,她要杀我。”
  声音太微弱没有人听清楚她的话,况且这些人中并没有人认识左岸。
  饶沁又略略提高声音说:“梦里,她来过。”
  提红灯笼的女人说:“那不是梦,而是她控制了你们的身体,并且用精神念力扰乱了你们的神魂。”
  齐佑看着面前陌生的女人,她并不比那个黑衣女人正常多少,她的脸色极苍白,刚刚抱起饶沁时,不小心碰到她的手,那是一双冷得令人发颤的手,只是不经意的一碰便冷至自己的骨髓。
  女人像看穿了齐佑笑着说:“你在怀疑我?还是在恐惧我?”
  人与人,总在相互揣测,所以有了争吵,分手,离别。
  有些离别,便是生与死的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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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1 17:25:05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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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佑只注意怀里的女人,却忘记了齐眉,她被吓傻了,等醒过来她的思绪在这一刻崩溃。
  于是尖叫着飞奔出齐府,以逃离死亡的速度,她狠命的向前奔。
  等众人知晓,她已跑出门外。嘴里发出的尖锐惊叫把无辜的夜再一次划破,夜风冷飕飕带着冷冽而腐朽的气息把所有人都吹醒。
  “齐眉。”段落叫着她的名字,也跟着追了出去。
  齐佑跑了几步,终于因怀中的人儿太重,而放弃。他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身后提红笼的女人说:“放心吧,她会没事,那个男孩子跟过去了。”
  齐眉的双眼已经睁得很圆,那是一种不自然的突出,就像人被吓死时的状态,当然,齐眉还没有吓死,只是吓破了胆,一时回不过神。
  街上没有行人,红色的灯笼在夜雾中若隐若现,街面也若隐若现。
  失去常态的人往往慌不择路,她只知道往没有障碍的地方跑,不管那条是路是通向地狱,还是步向天堂。
  段落不曾想过齐眉的体力这么好,速度这么快,眨眼便看不见身影。参加奥运百米跑拿不到一名,也会是二名。
  段落出了齐府就注意到无门镇发生了很多变化,比如,那些红色的灯笼,已经有很多盏不亮了。如果按照夭夭的说法,那就表示有很多人已经死去。怎么死的不知道,但光想到有死人就令段落心里不由的发寒,他想返回齐府,毕竟那里还有两个人可以相互依靠不至于这么害怕,但是想到齐眉可能会有危险,他又无法置之不理,于是追了上去。
  夜晚的无门镇像一个坟地。
  萧瑟。安静。诡异。
  夜风很冷,甚至穿透了他的外套,残酷的刺透肌肤。
  他不能像齐眉那样狂奔,他小心翼翼的看路而走,这是条偏道,偏离了十字型街道的路,不知通向哪里,没有住户,没有红灯笼,没有星星,只有道旁的枯草摇晃得明灭无常。
  坟地。
  这里是一片坟地。
  齐眉止住了脚,因为没有路了。
  她站在坟地的中央,周围是一座座坟头,她由疯癫转为恐怖,本来亲眼目睹过亲生父母死亡的她还并未恢复彻底,刚又见到饶沁差点死于黑衣女鬼之手如此恐怖的一幕,她更想起天桥那算命师说的话与夭夭的话重合在一起,她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所以才疯狂的想要逃跑。她只想着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想着要远远的逃离。她的意识在此种情况下根本是自保状态,但是,等她真正清醒,她才知道要面对的事或人往往更加坚巨。
  整片坟地很静默,她听到自己的心咚咚的跳个不停,像在求救,但她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被人扼住。
  她害怕的蹲了下来,可知道,人一旦遇到害怕恐惧的事情,往往就会想把自己的身体缩小,甚至想缩到任何人看不见。
  她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双膝紧搂在胸前,像颤抖的蜇伏的蝉,脆弱,死去。
  许久,她才敢抬头打量自己所在地方,一抬眼便看到前面是一块墓碑,那是被风雨剥蚀得很残旧的墓碑,但上面的字迹还是被齐眉看清,她不识得墓碑上每一个名字,但是她认识活着人也有与墓碑上一样的姓氏。
  这里的墓碑上都刻印有一个 ‘饶’字。
  这是饶家人的坟地。
  在很久很久以前,像童话故事开头一样。
  在很久很久以前,饶家也是住在无门镇的。
  有饶家的坟地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齐眉一跑就跑到饶家的坟地,像召唤,更多的像宿命。
  是人都躲不开宿命。
  齐眉看不到自己濒临死亡的表情。
  有些故事很轻易的就这样夭折,有些人的命也能很轻易的便夭折。
  齐眉看到饶字似乎安定许多,这或许跟饶沁有关系吧,当初饶沁告诉她祖上故事的时候不是提到齐家的夫人是姓饶的大夫救的,这里说不定就是饶家祖宗的坟地。
  她站起来,一个墓碑一个墓碑的看过去,害怕和恐惧在懂得后就心安理得了。
  就像你去游乐场的鬼屋,去多了几次就知道哪里会蹦出吓人的鬼怪,你后来甚至会很促狭的不告诉同去的朋友,自己不再觉得鬼屋可怕,所以你更想看到的是朋友被吓到后的惊恐面孔。
  可是,齐眉的运气并不好,许多人都说过,算命师说过,古婆婆说过,所以,她真的不该来这里。
  不该来无门镇。
  不该来坟地。
  她清清楚楚的看到这块残破的墓碑上刻着:饶夭夭之墓。
  简单的五个字,没有落款,没有叩者人,也没有生死时间。
  她再略一回想,好像大部份的墓碑上都没有刻上死者的生往,像是草草了结。
  阴冷和恐惧此时纷涌而至。
  饶夭夭。
  夭夭。果真姓饶?
  好像饶沁说过要帮夭夭过户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夭夭到底是活着,还是早已死去?
  或者此饶夭夭非彼夭夭?
  齐眉开始哭泣,其实她不想哭的,但心里压着深深的害怕,她不得不找出口放生。
  拥着瑟瑟发抖而冰凉的身体站在坟地。那是一场怪异的场景。
  她的泪流下来时,面前的墓碑也开始流下液体。
  红色的液体。
  血一样的颜色,血一样的气息。
  残旧的墓碑如礁石一样横着裂开,血从裂隙处汩汩流出,就像把头颅和身体分割开来。她又想起饶沁脖颈处的伤口。
  齐眉除了哭似乎找不到任何可行的姿态。
  黑衣女人静静的站在坟墓前,与齐眉并肩,没有谁知道她是如何出现的,也没有谁能够阻止她的出现。她也盯着断裂的墓碑,面无表情,不,应该说她已经没有了表情。
  她只是一个毁了容失了心的傀儡。
  尸体鬼儡。
  齐眉死了,跟老乞丐一样,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黑衣女人肚子里藏着一个噬血的魔鬼。
  齐眉的身体碎成很多快,她的心脏完好无陨的落在血肉之间,血浸透到黄色的泥土里,泥土像海绵一样吸收,稠黏恶心。腥味在坟地上空萦绕,住在坟地里的哪个是活人?
  所以,这里没有活人,有活人也必须得死。
  黑衣女人依旧静静站着,但是肚子不再隆起,而成一个血洞,大大的血洞,里面的婴孩正从血洞里爬出来,爬到齐眉的尸身前,血肉模糊似手一样的肢体上全部沾的都是齐眉的血。潮湿而殷红。
  它拾捡起齐眉的心脏一瓣一瓣在齿间磨碎,然后吞噬。
  婴孩模样的脸在滴血,身子是血糊的肉团,咧开嘴朝齐眉来时的路笑。无声而怪异。
  人生,全都是安排好的。
  有人还在寻找,有人还在等待。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等待一个永远都不可能会出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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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沁伤得很重,幸亏饶沁是学医的,身边总习惯带一些常用的药品。背包里有止血绷带,有消炎药,创可贴,除此之外都是一些感冒药和胃药,但已经足够应付颈间的伤口了。
  齐佑小心翼翼的帮她包扎伤口,脸亲近到她的脸,手抖动一下,两双眼睛对到一起,说不清的暗涌如潮,暧昧如丝。
  提灯笼的女人并没有离去,而是在后院里提着红灯笼凄凄的站着,快要站成雕塑。
  直到齐佑照顾好饶沁到她身边说谢谢的时候,她才有了一些活气。
  齐佑看到提灯笼的女人把自己右手的中指放到嘴里咬破,然后把血滴进红灯笼的灯芯上,那暗了很多的灯笼果然又亮起来,跟血一样娇艳。
  “这灯笼……”
  提灯笼的女人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柔软了许多:“这灯笼是靠提灯笼的人的血养的。”
  齐佑惊得嘴一直未阖。
  “我叫墨香,是夭夭拜托我来照顾你们,没想到一来便看到你们果真遇到危险。”
  齐佑这才有了一丝反应:“你就是夭夭提到的墨姐姐?”
  墨香又笑,其实她多笑笑的话,并不觉得可怕冰冷:“嗯,她一直是这么叫我的。”
  齐佑对她的戒备全都卸了下来,心中不由的暗暗舒了口气,“夭夭她为什么不想见我们,也不要我们去找她?唉……饶沁很想她,为此而伤心很久。”
  墨香没有说话,而是仰头望了望像一块黑色布幔的天空,红灯笼把她的脸映出几分颜色,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她的神情突然哀伤起来,望着齐佑说:“你们明天午夜就离开无门镇吧,不要问夭夭了,如果有缘,你们必是可以见到的。”她把手中的红灯笼递给齐佑,“红灯笼是我私自送你们的,如果没有红灯笼,你们走不出无门镇外的黑色森林,这红灯笼,只要一个时辰滴一次血就永远不会熄灭,一旦熄灭就永远不能点燃。如果在没有走出黑色森林时就让它熄了,你们就永远走不出黑色森林。到过无门镇的人,没有一个是活着出去的。我告诉你们出去的方法,已经是犯了禁忌。齐家在以前对墨家有救命之恩,我妹妹和母亲是齐家上辈人救的,我只是报恩而已。”
  齐佑提着红灯笼,静静听墨香说话。
  这其中的曲曲折折他是不懂,但是那片有生命的黑色森林的确让人毛骨悚然,原来夭夭以前说的到过无门镇的人,没有一个是活着出去的,是因为那片黑色森林。
  这无门镇真是难以令人置信的诡奇。
  但他还是很诚恳的道谢。
  突然大堂里的饶沁撕心裂肺的叫起来:“齐眉。”
  齐佑和墨香同时奔到正堂。
  只看到饶沁鼓着双眼看着门外,手在空气中乱抓,手指都弯曲着,手背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嘴里不停的叫着齐眉,一会儿,就泪流满面。
  齐佑以为她做恶梦了,赶紧把她揽进怀里,低声安慰着,好半天,饶沁才安静,但是依旧不停的流泪,手紧紧的拽住齐佑的衣服,生怕他会走掉一样。
  墨香的神情肃穆起来,她嘴里喃喃,像是说给自己听:“齐眉,唉,齐眉,恐怕不好,难道他没有找到她。”
  安静的地方,就是喃语却也可以清楚可闻。
  齐佑仰起头问墨香:“齐眉,她,怎么不好?谁没找到谁?你是说段落没有找到齐眉吗?”
  墨香看着他的神情,欲言又止。
  良久,她终是告诉了他:“齐眉恐怕有性命之攸。跟你们来的那个男孩,他的命势很奇怪,就连神鬼都会惧上几分,你们带他同来也算是幸运,只可惜,有些事情不是人为所能控制的,你应该听说过,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也是你们齐家人的劫数,当年造成的杀孽太深重。”
  齐佑只觉自己的神魂都失了几个,双眼也痴呆的望着门外。
  空气很安静,夜很安静,死人更安静。
  “谁,谁要杀我们?当年齐家到底造了什么杀孽?这齐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齐佑先前说话都在颤抖,可到最后却又扯着嗓子质问起来:“这一切都是为什么?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谁能告诉我?啊……”
  墨香被他吓到了,这个男人也到了承受不及的时候。
  如果一个人开始失去理智,对这个世界开始不留恋,结果会是怎样呢?
  不留恋世界不代表选择死亡,没有人会愿意为不喜欢的东西放弃生命。
  那么,他会是抗争到最后的吧。
  放在一旁的红灯笼寂静无语,默默燃烧着生命之血。
  墨香拍了拍齐佑的肩,像是安抚,但她手的冰凉几乎让人无法承受。
  墨香叹息,自己到底是为什么留在无门镇这个像坟冢的地方呢?或许是为了等待吧。
  无门镇的人没有人真正活着,都不过是一个个活死人。
  冰凉的身体,黑色的衣服,阳光艰难的穿透,却不能照耀。
  心跳动得缓慢,血流得缓慢,所以身体会冰冷。
  她走出齐府,看着街上许多熄了的红灯笼。告之生命已经消失。
  那是维持自己生命的灯笼,她送给了别人,也等同于把自己的生命送给了别人。
  红灯笼养着人,人养着红灯笼。
  这世间万物哪个不是互相利用呢。
  其实不把红灯笼送给他们,自己也会成为一盏熄灭的灯笼吧,她并不会放过自己,她的恨可以养那么魔性的孽物,难保不会要自己的命。
  只是,结局不是人可以预料的。
  墨香行走在街道上,红色的灯笼如血红的眼神,充满警告,充满怜悯,充满嗜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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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落也看到一片坟地,他还闻到一阵浓厚的血腥味,引得胃阵阵痉挛,想要呕吐。
  路到了尽头,也没有看到齐眉。
  段落并不害怕这些坟头,现在他的心里满满都是齐眉,追了她这么久还不见她的身影,他担心,失落。
  他在坟地里四处找起,他的脑袋里始终有个影像,那就是齐眉蹲在某个墓碑前,抱住双膝,一直颤抖,一直哭泣。
  直到血腥味越来越稠浓,他才慢慢住脚慢慢搜寻,他看到染满红色液体的残缺墓碑,像受伤的躯体,在夜色下,那些红有些孤独。再把眼神转到地面,便看到一片又一片的血肉残肢,暗暗的,模糊成一团,还有一个孤零零的脑袋,脸仰望天空,眼未阖,有泪痕。他转过身去就吐了,而且眼泪鼻涕随着下来,他哭得很大声,似乎要把夜吵醒。他找到齐眉了,但有些来不及,他想好的告白不再有人听。
  段落的手握成拳头,骨头咔嚓作响。
  他像狼一样的仰起头,‘啊’的惨叫出声。惊世骇俗。
  可惜没有圆月映景。
  脖子上的青筋如一条条锁链,要把凶手绳之以法。
  凶手正在夜色的掩饰下瞄准下一个猎物,它听到了那声惨叫,它被惨叫声吓到了。
  魔鬼被惨叫声吓到了,天下开始有了奇闻。
  所以,今晚会是一个平安夜。
  除了死去的人,不会再死人。
  那门户上的红灯笼开始笑。
  段落也在笑,叫完后他就无节制的笑,一边流泪一边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这片坟地的,不知道自己怎样走进齐府。
  齐佑搂着饶沁坐在正堂,他完全没有睡意,他在等齐眉和段落。
  他相信生命不会那么轻易逝去。
  齐眉还只是个小女孩。
  她还没有谈过恋爱。
  她还不懂得生死。
  她不清楚世事无常。
  可是,他看到脸上有血渍且神情呆滞的段落,他的心噔的沉了下去,就像石头落进水里,突然失聪,然后再失去意识。
  段落的喉咙咯血,从嘴角溢出来。
  手上脸上不知何时沾了血渍,身上的外套也不见了,只穿着宝蓝色的毛衣,上面沾着暗红的泥巴。
  他根本不看齐佑和饶沁,安静的走到他们的身边拿起白天挖土的铁锹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他穿过祠堂,走到他白天推开后门看到的恐怖坟地。他径直走到他们白天合力挖好的墓穴旁跪了下来,原来他的背上还有一个黑色的包袱,正滴着血,这时他把黑色的包袱放进墓穴里,如果有心的人便可以看到,这个黑色的包袱其实是一件黑色的衣服,与穿在段落身上的黑色外套无异。
  衣服里包着的是齐眉的尸身。
  原来段落把齐眉的尸身一块块集好,带回齐家坟墓。
  可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根本像是没有生命和感官的机器人,只会木木做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甚至眨眼的频率都少了。
  他站起来拿着铁锹盖土,良久,黑色的衣服就被黄土掩埋。
  他又跪下来,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此时才又哭出声,哭出血泪,手捧一掊土盖上坟茔。持续动作。
  齐佑一下子要照顾两个病人。
  饶沁带伤且有些发烧,面色是不正常的红,昏睡着。
  段落一直昏迷,自从齐佑回复意识后,不放心段落,看他拿走了铁锹,猜测许是去了坟地,于是找到了昏倒在坟地里的段落,他一直就这样,半醒半睡,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像个老头,嘴唇像花瓣一样裂开,渗出殷红的血丝。
  已经天亮了,弱弱的阳光,照着清冷的齐府。
  齐佑隔一个时辰就咬破自己的中指养一直挂在大堂门口的红灯笼,他自己都觉得怪异。
  很多事情想不清楚就不再去想。
  他知道,事情总会有一个结局的。
  齐眉死了,他看到了先前为父母准备的墓穴成了自己亲妹妹的坟墓,是白天她自己为自己掘的坟。齐佑没有哭,也没有像段落那样昏迷过去,他突然明白他现在有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带饶沁和段落离开这鬼地方,安全,活着离开。
  他寻了一块长条木板,咬破中指开始书写碑文。
  最可怜的就是右手中指了,一个时辰就得咬破一次,现在还得当笔使。
  下次养灯笼时,咬左手吧。
  简单的坟墓,简单的墓碑,也像草草了结。
  他抚摸小小的墓碑,终究还是哭出声来。
  齐家的后人,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他的心有些无望,但是想到还有饶沁,脸上又略略温柔起来,生命亦为之锃亮起来。情人,是一副不可易得的良剂,是药方的药引。
  锐利的光斑从厚厚的云层里透出,无门镇的上空也有鸟群飞过,排列的队形很奇怪,不是人形也不是大字形,像一个符号,齐佑始终没看懂。
  饶沁不知何时醒了,她也到了祠堂的坟地。
  颈间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齐佑的手法并不高明,包得她的颈项像木乃伊僵硬的脖子。
  饶沁的咽喉沙哑,她叫了齐佑一声,但声质只能传播给自己听到。阳光下她那张脸只能看见黑沉沉的双眼,皮肤幽白得像鬼魅,在坟地里看她有种诡异的感觉。
  齐佑听到身后有响动,转过身来看到是饶沁,便伸出手扶了一把。
  “你好些没有?”齐佑望着她极不正常的模样,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饶沁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这两种方式现在要她做起来岂非不难为人。
  但她有许多事情必须要齐佑知道,所以她踮起脚,嘴快触到齐佑的耳朵了,姿势像调情,可惜,两个人的面目都有些憔悴不堪,实在不是调情的时候。
  “杀齐眉的人是左岸,她是我的朋友,可我并不知道她也来了无门镇。当初,她有告诉我她要离开西安,也往我店里递了纸条,上面写着不要去无门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齐佑,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饶沁说得气喘,停了下来。
  齐佑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她,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不怪她。
  “你说过你不相信你的爸妈是被人杀死的,其实我也知道你爸妈不是被人杀死的,他们是被女鬼杀的,是一个叫梨花的女鬼……”
  齐佑听到这里,松开饶沁,惊奇的问:“女鬼?梨花?”
  “是。”
  齐佑跑出坟地,把饶沁一个人扔在这里,饶沁望着齐佑离去的方向直到身形隐没才慢慢转回头看着齐眉的坟墓,嘴角是微微的笑,像胜利者的笑,像藏在黑暗里的笑,也有点像夭夭天真无邪的笑。
  齐佑跑回齐府,他拿出一个布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是一堆碎木。
  当初,他进祠堂时捡起的灵牌碎木,看到比较完整的木块上有一个梨字。
  现在他一块块的拼凑起来,就连木屑割破他的手心都尤不自知。
  是梨花的灵位。
  齐佑傻了,真的是女鬼杀了自己的父母?
  那么为什么梨花要杀自己的父母?她连自己的灵牌都护不了,怎么可能还有能力去杀人。
  他不明白,是谁摔碎她的灵位,难道是与死者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用这种方式发泄。
  还有一个问题,齐听之和顾影的灵牌是谁做的?
  他又想到那个说报恩的墨香,或许会是她?
  只能感叹,人的想象力真的有限。
LOST IN WONDERLAND......帶著圓臉的貓尋找愛麗絲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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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1 17:26:33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29]
  男人过分的留恋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或许本身就是不可取的。
  所以,段落从昏迷中醒过来,虽然精神大不如从前,但还是很安定。
  饶沁倒是越来越憔悴,整个人迅速的瘦下去,黑色的衣服里像裹着一张白纸,她越来越像无门镇的人,死气,苍白,冰冷。
  因为饶沁的身体,他们一直耽搁在无门镇,说来也奇怪,墨香像是知道他们没有走似的,每天都送吃食过齐府。只是不愿意多说话,来了放下东西就走,只是看到饶沁的模样,她会叹息。冰冷的手摸到饶沁的脸,同样的温度。
  不再有任何事情,齐佑也早把父母的骨灰安葬,齐家的坟地有了两座新坟。
  只等饶沁的身体好一些,便会离开无门镇。
  本说带饶沁去夭夭所住的寺庙休养的,那里毕竟有厢房和床,只是路途遥远,得花上一段时间,可饶沁根本经不起任何颠簸,齐府也有厢房,但自从那件事后他们提都不敢再提厢房,于是拔了那些齐腰深的枯草做铺。她睡着时如同安静的死去。一旦挪动她,会觉得像在折磨她,五官都拧在一起。
  夭夭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或许本来就没有这个人。
  齐佑偶尔会想起她,因为他看着饶沁的身体不好,或许见到夭夭会开心点。
  人一旦豁然开朗,必然身体健康。
  段落往返于齐府与齐家祠堂之间,他并不与齐佑和饶沁交谈。
  他有他忙的事情。
  似乎,他并不想离开这鬼地方,离开无门镇。
  因为他开始收拾祠堂,去后院的井里打水擦洗祠堂墙壁上用血写的字迹,那井掩没于荒草中,还是齐佑和段落两个拔草做铺时发现的,里面的水清澈,微凉。而且他还问过齐佑:以前祠堂是不是有人看守。
  齐佑并不知道,但饶沁知道有一个齐大爷,好像是齐家唯一留在无门镇的人,那墙壁上的字就是用他的血写的。
  但她并没有告诉段落。
  段落开始磨一把镰刀,是当初挖墓穴时用的,当然他并不知道这工具叫镰刀。
  他只知道是铁器,想要铁器锋利,必须得要磨刀石磨。
  他没有找到磨刀石,但可以找到石头,于是一块平整的石头被磨得凹下去,生锈到无法割草的镰刀很快锃亮起来,当初齐佑拿着它割草愣是没割动,现在恐怕割人都没有问题。
  墨香似乎很愿意跟段落交谈,如果是以前的段落说不定两人会成为好朋友,但现在的他不愿意结交任何人。他总是磨着刀,就像月宫里总捣着药的兔子。
  齐佑怀疑段落已经神经失常了,经过齐眉的死。他并不清楚段落是否是看着齐眉死的,但他带回了齐眉的尸体,没看到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齐佑得照顾他们两个人,一个生病,一个失常。他嘴边的胡碴长得老长,一圈圈围在唇边,像个农汉。
  这天,不知是他们耽搁在无门镇的第几天,饶沁像疯了似的撕扯自己的衣服,眼睛鼓得老圆,比青蛙眼还突出,齐佑和段落两个人死劲掰住她的双臂不让她往自己的胸口上撕扯,她的手指曲折作出抓的姿势,脸上是狠狠的样子,要置自己于死地。她的颈间又开始渗出丝丝鲜血,且血流越发迅疾,浸湿了衣衫,血色更加狰狞。齐佑骇住,饶沁的伤口是他一直在照顾的,根本已经愈合了为什么还会裂开,而且血流得异常汹涌,像是伤及到动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齐佑摇着头自问。
  段落狠狠的说:“肯定是她,是她,她又来杀饶沁,她要我们所有人死。”
  齐佑看着面露凶色的段落,猜到了那个口中的她是谁,就是饶沁的好朋友左岸。
  无辜的左岸人事不知。
  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一个不能怀孕的女人怀了孕本来就是不合常理的,何况一个没有心没有内脏的女人怎么可能去杀人。
  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正如夭夭以前说的:“但愿不会选择她,她已经是个苦命的人。”
  苦命的她躺在一片荒草中,肚子上破开一个大大的血洞,里面空空如也,除了腥臭。
  她已经养不了它了,所以它也不养她了。
  它找到了新的寄主。
  有新鲜的生命,新鲜的血,新鲜的心脏。
  左岸枯萎的手握着的玫瑰花已经死去,那是一朵塑料玫瑰花,居然也有凋谢。
  没有眼睛的眼眶望着天空,多么不公平的人生。
  饶沁只觉心脏疼要命,疼得她想挖出体外扔掉。
  脖子上的裂缝汩汩的流血,草铺上一片腥红。
  原来娇嫩的皮肤起了层层褶皱,饶沁整个人像在缩水般拧结,那是痛得无以复加的结果。
  齐佑胯在饶沁的身上,除了按住她的双手不让她伤害自己的身体,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腾出手的段落赶忙去找止血的纱布和药。
  段落慌慌张张找到纱布,扯下一大叠直接按到她颈间的伤口上,结果可想而知,并不能止血。
  白色的布,红色的血,刻骨的融合在一起,谁也阻止不了死亡的脚步。
  齐佑哭了,他的泪跌落在饶沁的脸上,温热。
  他不能再失去任何人。
  “沁,我不会让你死,我要让你活,让你活。”齐佑哭着说,只差呐喊。
  段落面对这种熟悉的场景,想起了齐眉。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纱布嫣红,似嫣然一笑。
  饶沁的确在笑。
  但笑得古怪。得逞的笑。
  但没多久就不能笑了,因为墨香从门外进来,看到他们的架势就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她加紧几步走到饶沁的面前,看到饶沁厌恶她的神情,她知道她又得做一次犯禁忌的事。
  “齐佑,你起来吧,不要按着她,她不会再自残的。”墨香静静的说。
  齐佑不可置信的望了望墨香,又望了望饶沁,饶沁的表情很奇怪,狠狠的盯着墨香。
  “起来吧,如果你想救她的话。”
  段落听到墨香这样安静的说话,原本慌张的心也安静下来,连忙从地上站起来顺便也拉了一把齐佑:“听她的吧。”
  似乎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
  等齐佑起来,墨香就蹲下身子去,撩起长发从脖子间取下一个物什挂到饶沁的脖子上,那是一根红绳子,上面有一个如玉石一样的圆坠子,所有人都认得,那是夭夭的舍利子。
  舍利子挂到饶沁的脖子上就发出白色温和的光,她安静下来。十指不再狠狠的扣起,而是慢慢的摊开,眼里也渐渐柔和。
  段落奇怪的问道:“这不是夭夭的挂链吗?怎么在你这里。”
  墨香淡笑:“本来是我的,夭夭调皮,偷偷从我身边拿出去玩。”她又望了望饶沁的脸色,正常了许多,“这挂舍利子的绳子可能是饶沁的,所以我才能赶过来救她一命。这东西有灵性,谁对它好,它会记得。就像人,谁对她坏,她也会记得,一辈子或者生生世世。所以,冤冤相报,生生不息。”
  墨香最后几句话像是说给某个人听,因为她的眼神穿透在这里的所有人,盯着谁也不明了的时空里。
  她起身叹了口气望着齐佑说:“我要带饶沁走,等她好了我再送过来。”
  齐佑想拒绝但被段落扯住手臂,由于力太猛险些把他扯倒。可能是着急齐佑说出拒绝的话,怕不可挽回。
  墨香理解的笑了。
  这个女人,一直在人前微笑。
  墨香扶着饶沁走出齐府的时候,看到一抹红从自己身边滑过,很快隐没。
  墨香略一低头便看到自己祼露的手背上已经划出一条血痕,细嫩苍白的皮肤上渗出血珠。
  如同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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