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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我深深眷恋的上海 [打印本页]

作者: 越墮落。越快樂    时间: 2015-12-7 06:15:01     标题: 我深深眷恋的上海

用几千字写一座城市是件不明智的事情,何况这座城市叫上海。上海太大了,大到所有的结论都不成定论,所有的意见都成了偏见。所以,我只说我的上海。

对上海的记忆从弄堂开始。

弄堂有许多名堂。斯文里、大庆里那样的叫石库门,九江里、八埭头那样的叫广式里弄,静安别墅、霞飞坊是新式里弄,上方花园、凡尔登花园则属于花园式里弄。从前苏州河的两岸有大片棚户区,远望层层叠叠,恍若后现代主义装置。房檐低矮,进出不能抬头,一到梅雨季,整天滴滴哒哒的漏水,叫“滚地窿”。后来以讹传讹,这里的居民被唤作“滚地龙”,平添了几分彪悍,出门须回避三分。

无论石库门还是洋房,起初都是气派的,彼此间保持着体面的距离。后来挤进了太多的人家,从大户的独门独院,变成了市井“七十二家房客”,生存环境日渐逼仄。上海人被迫练就了一身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功夫。灶披间(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四五户公用,弄堂的居民争马桶,争水龙头,争楼梯拐角的半尺空地,长年缠斗不休。谁家晾衣服多占地,谁家洗菜多用水,都看在眼里;哪个熊孩子挨了打,哪对夫妻床上动静大,都是公开的秘密。主妇们一言不合就开骂,一骂就露了底——“杀千刀”、“阿污卵”、“奶奶个腿”、“娘西皮”,情急之下,纷纷祭出家乡话中的法宝。山东人的泼辣,苏北人的蛮横,苏州人的促狭,宁波人的刻薄,各发各的大招,各领各的风骚。也难怪,往上数三代,都是外地人。

落雨了,吵得最凶的邻居会帮忙收衣服。哪家做了好菜,必定热情地邀四邻一尝,来来来,给小囡盛一碗去。东家的宁波汤圆,西家的梅干菜烧肉,亭子间的咸鸭蛋,后厢房的赤豆粽子,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1997年,梅陇镇广场落成的第一个夏天,附近的弄堂居民拖家带口赶来吹免费空调。外婆厌倦了争抢马桶的日子,经常招呼我,明明,跟外婆去梅陇镇上厕所伐?等到四年后,中兴泰富广场和恒隆广场相继落成,外婆便有些看不上梅陇镇了,“到底是恒隆额厕所嗲,邪气(非常)清爽,还有音乐听。”问题是,以外婆的速度,步行至恒隆至少十分钟。于是她估算提前量,稍有便意,便张罗着要出发。家人笑话她,外婆一撇嘴,有啥好笑头?跟我一样的老头老太不要太多。安乐坊有个老头子,每天带一杯茶、一张《参考消息》,舒舒服服地坐在厕所外间的沙发上,一呆就是一下午。

说上海人精明而不聪明,是有点道理的。

上海人在“格算,不格算”中耗尽毕生聪明才智。其实明白,生老病死,有情皆苦,总归是不格算了。难得格算一记,还是有小小的窃喜,算是扳回一城。仿佛大人哄小囡:乖乖喝下一大碗中药,奖励大白兔奶糖一颗。

一辈子你争我抢,不就是为了这颗糖活着。

人生是一场倾盆大雨,命运是一把千疮百孔的伞,格算是补丁。

上海人是入世的,纵然有千般不顺,还是贪恋这三丈红尘。静安寺、玉佛寺、龙华寺,无一不坐落于闹市中,方便慰藉尘世中的男女。写字楼里的精英们远远望见静安寺巨大的金顶,耀眼如白日焰火。

这个城市仿佛一坛黄酒。有点度数,不是很辣;有点年头,不是很久;有点后劲,不上头。酒色浑浊,像上好的琥珀,又像暮色中的灯火。就着五香豆或本帮熏鱼,美美地嘬上一口。醉眼迷离中,世界如此温柔。

放不下的,是这人间烟火。

清晨的菜场热闹无比,晨练归来目光如炬的老伯,小腿肥腻酥胸半露的少妇,穿着睡衣“头势”清爽的爷叔,纷至沓来,熙熙攘攘,货比三家,讨价还价。一番唇枪舌剑后,各自提着战利品回家,眉眼间有低调的欢喜。

大妈拎着热气腾腾的豆浆粢饭,向相熟的邻居大声抱怨,“喏,给女儿带的呀。一把年纪了嫁不出去,读书读到研究生有啥用,还得老娘我给她买早饭。”

一位须发苍苍的阿婆挑了好久,举着一颗最小的花菜问摊主,“能切一半吗?我一个人吃。”

晚市则要冷清许多,摊主们忙了一天,此刻都懒洋洋地坐着,像解冻的蹄髈。下班的爷叔熟门熟路,车把上挂条带鱼回家。一脸倦容的小白领,对着一堆陌生的蔬菜,有点不知所措。

立多时,看黄昏,灯火市。

其实,能够自己买菜做饭的小白领是幸福的。这座城市有那么多年轻的打拼者,大多只能以便利店的饭团、面包、微波炉饭充饥。混得好的,可以吃那些贵得要死的“商务套餐”。

梅陇镇、中兴泰富、恒隆、静安香格里拉…阴天,无数的摩天大楼的顶端隐没在云雾中,仙境一般。附近弄堂的居民抬头看了,知道上头在下雨。

离地50米,是另一个上海。

灯火璀璨,彻夜不眠。那灯火的颜色跟弄堂人家的不一样,是冷的。在那些窗口后面,是高速运行着的贸易公司、咨询公司、投行、律所,是无穷无尽的视频会议、越洋电话、股权纠纷、融资协议,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和滚滚财源。

精英们一早西装革履地上班,在地铁里被挤成饼。下车,若无其事地整整衣服,捋捋头发,依旧人模狗样风度翩翩。下班不用挤地铁了,因为通常要加班。凌晨一两点,恒隆广场路边的出租车排着队,等候夜归的白领们。到家洗个澡,睡上几小时,一早还得出现在挤地铁的人群中。

郊区的地铁站出口,永远候着一群散发传单的小伙子。大冷天也穿着大一号的西装,眼神焦灼而迷茫。若是搭理一句,他们会跟随一路,不厌其烦地介绍着新楼盘的优惠力度。他们是这巨大产业的末梢。长安居,不大易,他们站在生存的第一线。不了解他们的世界,也就看不懂他们的脸。

这座城市没有闲,闲是临阵脱逃。

若要闲,二十分钟高铁到苏州,五十分钟高铁到杭州。西湖边喝个茶,平江路上散个步,灵隐寺里上个香,找个青年旅舍或精品酒店睡足一觉,然后杀回上海。像抹香鲸浮出海面,深深地吸一口气,又潜入海底追逐大王乌贼去了。

上海这座城市总体属阴。南昌路、陕西南路、复兴西路,处处是“夏小姐的店”、“MISS LU”、“琳家”、“阿宝家”这样别致的小店。推开门去,是曾经沧海媚眼如丝的老板娘。

上海女人精致、实惠、拎得清,懂事、识趣、解风情。场面上给足男人面子,私底下别是一翻销魂蚀骨。在上海女人眼中,男女关系的最高境界是医患关系。男人若对她讲,“你啊你,真真是我的一贴药”,那是对女人的无上褒奖。反过来,女人也吃药,而且会上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煞恨煞,拿伊么办法。上海女人的冷漠和世故是一种自我保护,像大闸蟹的壳,里面的肉是软的。一旦爱上了,就是掏心掏肺,在所不惜的。翻翻张爱玲和胡兰成的老账就知道,风流缱绻过后,受伤的多半还是女人。

上海男人一度声名远扬。如今随着独生子女大潮,新一代的上海男人中,会烧菜会修家具会体贴人的越来越少。上海男人和上海老工业一样,光剩下名声。然而无论是里弄洋房,还是小区新村,哪里走着老款的上海牌手表,哪里就有买汰烧一锅端的老男人。

这座城市的足球队有过激情燃烧的光辉岁月,后来却黯淡了。球迷们至今怀念那支靠“抢逼围”横扫甲A的老申花,提起范志毅、申思、祁宏的名字,亲切如自家小囡。“可惜后两个小囡不学好,搭进去了。”相比于大连的“足球名片”,北京的“永远争第一”,上海球迷只淡淡地说,“胜也爱你,败也爱你”。

97年那个酷热的夏天,申花队1:9兵败北京。那个夜晚,不知多少上海人家砸了啤酒瓶。砸归砸,骂归骂,照样有铁杆球迷去机场接机。当灰头土脸的申花队员出现,有人喊了句“范志毅,别趴下!”

时过境迁,如今的申花队换了新东家,要把“申花”二字从队名中撤下。一向温和的上海球迷不干了。他们用“提前退场”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抗议。“没了申花,拿多少冠军也和我们没关系”,“上海人的记忆,哪能随便改”。

上海话是市井的、街头的、家长里短的,所以也是活泼的、生动的、活色生香的。上海话,或者说“上海闲话”里没有冠冕堂皇的词汇,有的是只是柴米油盐、鸡毛蒜皮。上海人不说“爱”,只说“欢喜”,一语道出爱的本质,却不提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更俗气点的说法是“吃定侬”、“吃死侬”,很有几分食色性也的无赖在,生生世世,饮食男女。开埠以来,不少中英文“混搭”词汇至今流行,成就了上海话的独特趣味。由“monkey精”而“门槛精”,由“cheat佬”而“赤佬”,由“混chance”而“混腔斯”,由“发dear”而“发嗲”。发嗲有很多种,小朋友发糯米嗲,小女孩发豆腐嗲,中老年妇女恶意卖萌,叫发咸菜嗲。小情侣散步,唤作“轧马路”。散完步回家晚了,弄堂口的冷面爷叔会问一句,“今朝数了几根电线木头啊?”分手叫“坳断”;分手了再复合,叫“吃回汤豆腐干”。愚园路江苏路口曾有家第十三五金店,有人打电话过来问,“喂,十三店(十三点)是伐?”店员不开心。往后再有电话进来,她便抓起话筒抢先说:“十三店,请讲。”

路口有个中年人在训刚穿了红灯的小男孩,凶巴巴的:小赤佬,不要命了对伐,多少危险——扬起手做势要打。小男孩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他们是陌生人。

公交车上,一对老阿姨在聊天——我住彭浦新村,你住哪里?我住运光新村——哦,933直接到,我还得再换一部——哎呀,你坐你坐,你年纪比我大……他们是陌生人。

泳池里,老伯伯纠正着年轻人的泳姿:小伙子,这样不对,是收腿不是撅屁股,蛙泳屁股怎么可以露出水面,难看来西……好点了好点了……不用谢不用谢。他们是陌生人。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相视一笑的陌生人,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给我温暖的陌生人。

有一天,你会在人海中与自己相逢。

坐一趟49路,从外滩经人民广场到从前的法租界,经过最繁华商区,也经过最幽静的马路。一路上,听着上海话播报的站名,看着窗外摇曳的梧桐,圣三一教堂、跑马总会、静安别墅、中苏友好大厦、犹太总会、白公馆、普希金像、爱庐、宋子文官邸、国际礼拜堂、中央研究院……老建筑的身影纷纷向后退去。浮光掠影,前尘旧梦。

黄昏,一千条马路像一千条泛滥的河流,一万个窗口点亮一万盏灯。无数匆忙的脚步敲打着地面,像落一场大雨。弄堂里,谁家忘了收衣服,谁家的孩子在叮叮咚咚地练琴。灶披间的窗开着,油锅滋滋地响,空气里弥漫着油煎带鱼的香味。门虚掩着,等候晚归的人。

永不落幕的,是这悲欣交集的市井人生。

这是我深深眷恋的上海。


作者: 越墮落。越快樂    时间: 2015-12-7 06:16:57

最痛心的是走在南京路看不到上海姑娘,听不到上海闲话,
作者: [email protected]    时间: 2015-12-7 06:31:14

越墮落。越快樂 发表于 2015-12-7 07:16
最痛心的是走在南京路看不到上海姑娘,听不到上海闲话,

深度好文,顶一个
作者: bondbunny    时间: 2015-12-7 07:10:24

越墮落。越快樂 发表于 2015-12-7 06:16
最痛心的是走在南京路看不到上海姑娘,听不到上海闲话,

几十年来都是如此,南京路淮海路涌动的人流都是外地人,北京天安门王府井也一样
作者: Waihi2010    时间: 2015-12-7 07:47:35

2003年,有一趟我从澳洲回上海休假,不认识路了,在地铁一号线里随手抓了一个小伙子问路,旁边一个老阿姨走过来,手指头戳着我的头说,上海宁问路问道外地宁去了,真是额,问路也要捡宁呀,格么问我咯。我这才恍然大悟,离开上海这么多年,在这座城市里,会说上海话的真的不多了。
儿子女儿都是陶朗佳出生的。儿子的幼儿园里有个中国来的老师,是河北人。这下可好,儿子在家里说上海话,在幼儿园学会了普通话,跟别的老师同学在一起,全是英文。小孩子脑子很活络,见到什么人就自然说起什么话,真是大自然的造化啊。
作者: 留下足迹    时间: 2015-12-7 07:53:38

弄堂有许多名堂。斯文里、大庆里那样的叫石库门,九江里、八埭头那样的叫广式里弄,静安别墅、霞飞坊是新式里弄,上方花园、凡尔登花园则属于花园式里弄。从前苏州河的两岸有大片棚户区,远望层层叠叠,恍若后现代主义装置。房檐低矮,进出不能抬头,一到梅雨季,整天滴滴哒哒的漏水,叫“滚地窿”。后来以讹传讹,这里的居民被唤作“滚地龙”,平添了几分彪悍,出门须回避三分。


看完这段了。。。。。感想是。。。。又想起那句话。。。乖乖,隆地洞,韭菜炒大葱。。。哈哈哈。。小时候,被告知,别惹这些人,。。小心被打。。。
作者: 留下足迹    时间: 2015-12-7 08:02:42

大妈拎着热气腾腾的豆浆粢饭,向相熟的邻居大声抱怨,“喏,给女儿带的呀。一把年纪了嫁不出去,读书读到研究生有啥用,还得老娘我给她买早饭。”



笑死了。。。蛮好白相哦。。。。挺直白的。。
作者: 留下足迹    时间: 2015-12-7 08:06:47

先看一半,放块砖。。。。还想睡一会捏。。。
作者: bondbunny    时间: 2015-12-7 09:29:40

留下足迹 发表于 2015-12-7 07:53
弄堂有许多名堂。斯文里、大庆里那样的叫石库门,九江里、八埭头那样的叫广式里弄,静安别墅、霞飞坊是新式 ...

你看你,还说不歧视,,,,其实这些人还挺淳朴的。我大学有个上海同学,后来工作也在一起,我每次去上海,他都先联系他的父母请我去他家吃饭,他家就在那种区域里,周围全是苏北话,一家人很热情。很好玩的是邻居家漂亮的姑娘出门上海话在家苏北话转换自如,而且打扮洋气,真是鸡窝里飞出金凤凰。
   很多年前有部电视剧《上海一家人》印象很深,就是描写40年代一苏北姑娘在上海打拼最后出人头地的故事,非常励志。还有一部精典老电影《万家灯火》,也是描写逃荒来上海的苏北一家人的遭遇。
作者: realist    时间: 2015-12-7 10:03:24


作者: 留下足迹    时间: 2015-12-7 10:36:10

bondbunny 发表于 2015-12-7 09:29
你看你,还说不歧视,,,,其实这些人还挺淳朴的。我大学有个上海同学,后来工作也在一起,我每次去上海 ...

么么么。。你误会了吧。。。我只是跟着贴,,回忆小时候人家说的话,,就如堕落帝帖子里,在这段的最后,那二句话,。。。平添了。。。。就是这个样子了,,实事求是罢了。。。只是躲着点。。。跟你说的那个意思不一样哦。。。
作者: 留下足迹    时间: 2015-12-7 14:43:02

呵呵呵呵。。刚看到另一个帖子,,,说歧视的事。。也许就是跟这个帖子有关吧,,虽然我还是没有勇气,,一口气把你这帖子细细看完,,我扫了一下,,有些句子。。觉得这帖子还是蛮真实的感觉捏,,。。其实,,有时候,要说些真实的话,也真的蛮难的,,很容易给人误解或者更被人理解为。。是另种。。。。还是点点点。。。。哈哈哈表示,,去联想吧。。
作者: bondbunny    时间: 2015-12-7 15:36:06

留下足迹 发表于 2015-12-7 14:43
呵呵呵呵。。刚看到另一个帖子,,,说歧视的事。。也许就是跟这个帖子有关吧,,虽然我还是没有勇气,,一 ...

网上调侃一下,不必当真啊……只是引出另一个帖子……那个帖子写得情真意切,还是挺感人的
作者: 留下足迹    时间: 2015-12-7 16:45:24

本帖最后由 留下足迹 于 2015-12-7 16:46 编辑
bondbunny 发表于 2015-12-7 15:36
网上调侃一下,不必当真啊……只是引出另一个帖子……那个帖子写得情真意切,还是挺感人的 ...

那也得实事求是认真回答。。对吧。。尽量做到不绝对吧。。。我还是对自己说得负责任哦。。至少不瞎说捏。。。我知道会有误会。。你没有看到我在这个帖子里。。复制了。。我看的部分。。在谈感想的。。但事实哦。。你一开始。还是误会了我啦。。唉。。。没办法哦。。其实你说啥都不会有啥问题的了。。但要是我在这个平台上说些什么哦。。艾玛。。。各种想入非非。。。。我只能用。。绝了。。来形容了。。。是的。。确实你说的没错。。我也希望人家以这样的心情和眼光看我回帖呀。。但蛮难的。。哈哈哈。。。。其实也让我感到挺有趣的捏。。。。
作者: not419    时间: 2015-12-7 16:59:32

我老婆是上海人,支持一下
作者: 越墮落。越快樂    时间: 2015-12-8 10:47:17

“上只角”和“下只角”,应该是上海人独创的词汇。上海有这样的地名用语习惯,把河岸内凹的地方叫做“湾”,而外凸的地方,就叫做“嘴”。今天的江湾、陆家嘴,就是以此得名的。如果“嘴”的地域较小,形状更尖,那里就会被叫做“角”。


“角”, 在上海话中念“goo”(弱声)。以前,苏州河两岸就有如苏家角、吴家角、叉袋角之类的地名,如今大多已成为了“历史地名”。不过,上海人会以“角”表示 方位、方向。如指示地点方向时会讲“伊住勒徐家汇一只角”,这个“角”不是“角落”、“拐角”,而是“徐家汇那个地方”。

上海滩哪里是“上只角”?哪里又是“下只角”?其实是讲不清的。

如果在开埠之初,估计除了老城厢,城墙以外的地方都是“乡下头”,全是“下只角”;而更多老上海理解中的“上只角”,是指租界地区,比如静安、黄浦、卢湾等,而“下只角”呢,自然是当年“滚地龙”和“棚户区”密集的闸北、普陀等地了。

到了我们这些70后,耳闻目睹“上只角”之时,其本意已经与过去有了差异,指的是地段繁华、环境幽静、住宅高档以及所住居民收入、职业和文化程度较高的地区。与之相对应的,自然就是“下只角”了。

如果按“上只角”、“下只角”的概念,来观照这个城市,你会发现,其中有“上”、“下”两只角泾渭分明的地方,也有一种是“你中有我”,即在“上只角”里包囊了若干的“下只角”,对此,也是有个说法的,叫做“都市里的村庄”。

真正划分“上只角”和“下只角”的,其实是这个“角”里面的人文生活和文化。而且,上海人过去(尤其是八十年代)会非常固执于这种差异,给人带来的观念上的不同。

金 宇澄在《繁花》第一章中,曾有这样的描述:“当年阿宝十岁,邻居蓓蒂六岁。两个人从假三层爬上屋顶,瓦片温热,眼中是半个卢湾区,前面香山路,东面复兴公 园。东面偏北,有祖父独幢洋房一角......东南风一劲,黄浦江的船鸣,圆号宽广的嗡嗡声,抚慰少年人胸怀。”——字里行间描述的,就是典型的“上只 角”。

而说起下只角,鲁迅先生的生花妙笔,倒是形容的最贴切:“倘若走进住家的弄堂里去,就看见便溺器、吃食担,苍蝇成群地在飞,孩子成队地在闹,有剧烈的捣乱,有发达的骂詈,真是一个乱哄哄的小世界。”可见两者之间的区别,并不是造几幢漂亮房子,而是一种生活方式,与社会文化习惯的不同。

浦东这几年发展那么快,但要是和上海人讲起来,估计没多少人会认为“浦东是上只角”;而那些个住在陕西南路、茂名路弄堂里的人,哪怕是天天倒痰盂,直到今天,在说到“下只角”时,脸上总会难掩“优越感”。

当年,如果一个住在淮海路的小姑娘,跟住在闸北区的男小孩谈恋爱,她的父母恐怕会急得睡不着觉;而那些住在棚户区的小姑娘,天天盼着能够有朝一日嫁到“上只角”去——上世纪90年代初,根据程乃珊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穷街》,讲的就是这样的故事。

老上海在社交中会有一个习惯,会不经意问人家:“府上住啥场化?”,如果说淮海路、南昌路、陕西南路,对方就会很谦恭;如果回答“三湾两弄”,对方就会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老上海还有一个区别“上只角”和“下只角”的方法,那就是语言。

“下只角”流行什么语言?沪语腔的苏北话。解放前,“下只角”地区,集中了上海的各种制造业就业人口,多数是来自于苏鲁皖地区,遇灾逃荒来沪的农民;那么“上只角”呢?流行老派上海话和宁波话。

什 么叫“老派上海话”?还记得《花样年华》和《阿飞正传》里,潘迪华扮演的角色么,她那一口就是“老派上海话”,相当精彩,老上海听了都会莫名地感慨万千 的。很多1949年前去香港定居的上海人至今保留着这口上海话——不是抬高上海人,看看当年的香港电影就会发现,说上海话的角色往往都是做生意的,而说山 东话的,通常是卖拳头的——成龙就是最好的例子。

“上只角”还说宁波话。因为,宁波人来沪的职业选择主要是“学生意”——去宁波人开的银行、钱庄、店铺去做学徒,然后再“自立门户”。上海的宁波人至少超过200万,宁波话甚至“严重”影响了沪语。

上面说的这些,就是上海人意识里的“经纬度”:侬是“滚地龙”枪势,还是“小洋房”派头,不同地区的文化,造成的观念、教育、价值取向、职业选择的差异,也就是“上只角”与“下只角”的真正区别所在。

想想也是,虹口区好不容易搞出了一条四川北路购物街,虽然已经是上海第三条著名的购物街,但是,还是人称“平民购物街”;当年,乍浦路美食街就算先声夺人, 显赫一时,最终还是不得不让位于黄河路美食街;前阵子还看到有某个开发商在推介自己楼盘时打出,“真如,上海新的上只角”的广告,想想,也只好用“呵呵” 来回应这个“不懂上海”的开放商了。

作者: sosew    时间: 2015-12-8 12:19:05

Lz好文彩,NZ的生活宁静但绝对没有上海接地气
作者: bondbunny    时间: 2015-12-8 12:58:06

小时候去过浦东,从陆家嘴乘轮渡过江。当时浦东到处油菜花开,一片田园风光,,,还在当地公共浴室洗过澡,浴室设施简陋,众服务员一色苏北口音,仿佛置身于某苏北小镇,现在想起,恍如隔世,,,,
作者: frankshao    时间: 2015-12-12 01:36:28

写的真好,赞一个。
作者: haoshiguang    时间: 2015-12-15 08:36:36

ddddddddddddddddddddd
作者: 越墮落。越快樂    时间: 2016-1-1 22:06:14

往上数三代,都是外地人。

作者: LLVV    时间: 2016-1-2 08:06:15

呵呵,,路过,,,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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